翌日。

晚秋時節的風一天比一天寒涼，言崇飛添了件厚外套，趕擁擠的公交，一路上昏昏沉沉，進了辦公室才勉強打起幾分精神。

昨晚他确實是在十二點前回的家。

熬過一個小時地鐵，整日的疲憊都快鑽進骨頭縫裡，公寓的樓燈還壞得恰是時候，言崇飛險些迷失于這濃郁的夜色。

若非邵輕志擔心得給他打了無數奪命連環call，言崇飛恐怕打算在小巷裡随便找個地方呆坐到天明。

他總能幹出這樣離譜的事。

好不容易回到公寓，言崇飛還沒來得及把脫下的鞋放回鞋架上，就被邵輕志當成什麼犯罪嫌疑人拽到客廳坐下盤問，包蕊也在場，順便向言崇飛展示了她新燙的頭發，發絲一掃就是一股提神醒腦的藥水味。

這對小夫妻不上夜班的時候倒比上夜班的時候還精神。

言崇飛以往都是老年人作息，基本沒什麼夜生活，今天居然能穿一身職業襯衫在外面鬼混到這麼晚，确實非常可疑。

言崇飛繼續拿他去遊戲公司幹活的一套說辭搪塞了過去，沒想到眼前這兩口子越聽越欣慰，還一直朝他加油打氣，跟網上的雞湯号似的。

肉麻死了，可隐隐又覺得享受。

言崇飛心情正好，難得繼續同兩人有說有笑直到淩晨，完全忘記了第二天要模拟演練的事，結果就是……

“哔——”

辦公室挂在牆上的電子時鐘，在數字跳到“九”的那一刻準點報時。

言崇飛回歸現實。

除了他，卡十組其他人今天都像刷了層亮漆，看上去個頂個的神采奕奕。而且經過一個晚上的消化，衆人的相處明顯融洽許多，已經能夠熟練叫出對方的名字。

“言隊早！”

安星第一個熱情打招呼，努力證明自己踐行了改口的承諾。

這個稱呼一出，言崇飛再次感受到周圍異樣的目光——

馮一維将雙腳跷在桌上，用他一貫高貴又不屑的眼神瞪了過來；張良朋原本在同馬知書閑聊，此刻兩人都停了下來，齊齊擡眼望向這位新隊長，像是有口難言。

安星以為自己說錯了話，莫名恐慌不已，但華景昂很快接上他，也招呼了一聲“言隊早”。

自如的語氣跟昨晚一模一樣。

這人還挺愛跟風湊熱鬧！

餘下幾人也不好再裝聾作啞，接連開了口，言崇飛受不起這待遇，幸好周介晚到一步，終止了這場詭異的問好環節。

周介意識到他的出現好像打斷了什麼，不敢吭聲，打完卡後默默去到自己的座位。

言崇飛本就是踩點才到，沒想到居然還有比他更晚的人。

張良朋見勢調侃道：“周哥一向是咱們卡十組遲到早退的典型人物，風雨不改！”

周介放下包，冷靜解釋說：“沒辦法，住得太遠。”

馮一維向來對周介沒什麼好臉色，這家夥穿着和昨天一樣的襯衫，落座之後習慣性脫去款式老舊、尺寸偏大的西裝外套，搭在椅背上，眼鏡殘留有水漬，要不是自帶那麼一點出塵的氣質，都怕自己會跟着他沾一身邋遢的土氣。

言崇飛很能體會周介的難處，想來他與自己年齡相仿，又不是海市本地人，應當是自己在外租房打拼，可新人營戰士的工資還不至于淪落到住在通勤很遠的地方，大概是有别的苦衷。

生活本就如此，沒法一眼看穿。

同樣都是二十七歲，言崇飛、馮一維、周介三人共處一室，已經能充分證明物種的多樣性。

走廊的廣播及時響起——

“全體注意，所有小組成員，請于九點半，換上訓練服到V3集合。”

早晨惬意的氛圍瞬間被灌上了凝固劑，衆人不得不停下所有閑聊，開始發揚“各幹各的”精神。

言崇飛去更衣室換上黑色的訓練衫，回到辦公室還是一臉頹樣，視線有意無意掃過華景昂時，他突然想起了一個好東西。

包裡還有一瓶已經不冰的冰咖啡，此刻好比是久旱甘霖、雪中熱炭。

言崇飛就這麼堂而皇之在辦公室裡喝了起來，咖啡飄香四溢，而這種奢侈的味道平時很少出現在新人營裡，言崇飛因此成為馮一維等人眼神絞殺的中心。

真是萬惡的關系戶。

華景昂沒有在意這種招搖的行為，隻是此刻坐在這位關系戶身後，心情莫名變好了幾分。

.

登上虛拟館三樓，迎面撲來生澀的器械味道，言崇飛終于徹底擺脫困意。

眼前有一條寬闊明亮的科技長廊，廊邊一側開有許多小窗口，能看見裡面的巨型城市虛拟裝置。

由于裝置龐大，三樓的高度堪堪過裝置的腰部，而裝置的入口則設在底下的一樓。

長廊裡滿是鋪天蓋地的宣傳海報，有關虛拟館的建設曆程，以及，無領導集團成立以來推出的各項科技發明。

毫無疑問，戰士業務雖是集團的核心，但遠不是集團的全部。無領導集團如同參天大樹，枝橫葉錯，觸及作戰行業的方方面面，從基礎建設到人才培養，再到科技創新和生态賦能，甚至正在試圖跨出行業邊界。

孟文彬的名字頻繁出現在介紹裡。

安星像是回到過去在校史館裡瞻仰前輩高人，一路上看花了眼，禁不住發出感歎：“孟博士也太厲害了，這些重量級的研究成果竟然全是他帶領團隊做出來的，還有好多跨領域的突破呢！”

“科學技術就是第一生産力，”馬知書在前方應和道，“據說集團有孟博士一個人，就能領先整個行業二十年，而且還隻是保守估計。”

馮一維聽見他們在讨論這種堪比小學課本的基本常識，嫌棄道：“你們的格局能不能大一點？現在科技發展速度那麼快，一年一個樣，孟博士這些東西都算是務實的，但凡稍微了解一下世界級的前沿研究就知道，科學家所追求的東西早就遠遠超出了你們這幫凡人的想象。”

馬知書和安星乖巧閉嘴，言崇飛繼續秉持跟馮一維唱反調的精神，說：“科技再厲害，說到底也還是凡人搞出來的，怎麼可能超出凡人的想象？”

馮一維：“……”

這小子不冒刺就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