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戰士大廈迎新的日子。

原本隻有幾十來号新人戰士前來報到，但不知從何處趕來無數的媒體和湊熱鬧的路人，使得交通狀況從雙子塔廣場外三個街區就開始惡化。

言崇飛掐準時間，在進入擁堵路段前下了公交車，步行前往鏡像雙子塔。

他騙邵輕志自己下個月初才入職，就怕和無領導集團迎新這等隆重的日子相撞，引起誤會。邵輕志雖然愛操心，但沒什麼多疑的毛病，很快将他的話聽了進去，還将自己的襯衫硬借給言崇飛，非要讓他先穿上适應一段時間，簡直十頭牛都攔不住。

穿慣了休閑風的言崇飛對闆正的襯衫很不适應，再加上邵輕志又高又壯，體格比他整整大了一個碼，襯衫基本不合身，袖口都得多挽幾圈。

好在隻有上下班的時候才會裝裝樣子，對戰士而言，穿戰鬥服和訓練服的時間更多，忍一忍就過去了。

當他來到廣場仰頭張望，雙子塔的全貌終于清晰完整地呈現在眼前，言崇飛不自覺攥緊了拳頭。

好高。

兩把修長的刀刃刺向蒼穹，普通人在底下根本不堪一擊。

看得更仔細的話，密密麻麻的窗戶裡還有無數人的身影掠過，整座雙子塔像一座龐大精密的機器，局部持續運作，源源不斷地輸出生命力，同時也對自己外放的欲望毫不掩飾。

言崇飛感到久違的恐懼。

這種畏怯幾乎快變成生理性的反應，氣場懸殊還是太大了。

門口響起嘈雜的拍照聲，媒體和路人都在記錄這些新鮮面孔，未來處在目光之巅的明星戰士可能就在其中。不少新人戰士似乎非常享受這樣的待遇，言崇飛卻始終維持低調，快步逃進了門内。

新人戰士們完成報到流程後聚集在大廳中央等候，年輕的樣貌朝氣十足，從生疏到熟識仿佛隻隔着一層窗戶紙，但誰也不敢輕易捅破。

言崇飛默默站在邊緣，看着大家小心翼翼的模樣，總覺得不太自在。

氣氛稍顯尴尬，衆人隻能悄悄東張西望——新人營是環形建築，像内置了一口井，大廳就是井底，周圍一圈往上都是不同樓層的走廊，欄杆外被透明的鋼化玻璃全面覆蓋，此刻也正有一些戰士倚在玻璃邊向下觀望。

上方投來心思各異的審視，底下的新人都不敢動彈。

不知不覺，半個小時過去了。

言崇飛實在站得無聊，等待的期間他已經将周圍環境看了個遍，甚至閑得數起了自己的脈搏，依舊沒人來理會他們。

“搞什麼……”言崇飛看了眼時間，忍不住用目光四處搜尋工作人員的下落。

“應該在準備公布分組的事，可以再等等。”突然有一個溫軟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言崇飛一回頭，最先對上一雙明亮的杏眼，眼神青澀卻熱情，然後是淺淺的梨渦，讓原本年輕的臉龐顯得更加稚嫩。

好陽光的小夥子。

言崇飛一愣：“哦，謝了。”

沉默兩秒，又實在憋不住誇人家一句：“你長得好像我們那兒養老院文藝彙演的男主持人。”

小夥子朝他眨眨眼睛，禁不住笑出聲：“我叫安星，安靜的安，星辰的星，是今年的應屆畢業生，你呢？”

“安星？真名嗎？”言崇飛以為自己聽錯了，調侃道，“你不會真是什麼主持人吧？”

安星笑着擺擺手，起初隻是見言崇飛焦慮才善意搭讪，沒想到這人說話很有意思，便鼓起勇氣湊近了些，開啟了友好的交談。

言崇飛站在這種渾身上下都透着新鮮氣兒的年輕人身邊，難免感到自己的滄桑：“我，言崇飛，目測比你大個四五歲吧，可以叫哥。”

“啊？”安星沒想到言崇飛會是這個歲數，畢竟戰士的上限就隻有三十歲，但他意識到自己露出驚訝的神情很不禮貌，趕緊找補道，“那大哥你也太厲害了，一定對職業有很高的追求吧！”

言崇飛笑得勉強，他在這裡不過是一個不見棺材不掉淚的要飯乞丐，竟然能被别人當成大齡逐夢勵志模範，而他也根本沒辦法和人家解釋什麼。

恰在此時，底樓大廳的電梯門開了。

消失已久的工作人員終于現身，朝大廳中央按下手裡的遙控器，全息屏幕瞬間閃現眼前，分組情況已經清楚地列在上面。

新人戰士們趕緊打起精神，圍在全息屏幕底下查看自己的去處。分組明細同樣顯示在樓上，新人營的舊人們紛紛從辦公室和訓練室裡出來，走廊轉眼變得熱鬧非凡。

新人營是無領導集團孵化精英戰士的搖籃，針對不同水平的新人戰士會有不同層級的訓練，以期實現高效培養。由此，新人營劃分出了十個工作小組，按成績排序，對資質較好的新人戰士進行統一管理。

每個小組的成員平時會一起參加訓練，月末進行作戰考核，根據考核成績再重新分配小組，成員可能升組也可能降組，若是成績低于最低标準，則會直接被淘汰出新人營，由成績好的散戶接替。

招新時沒有進組的新人戰士就是新人營中的散戶，也即替補成員，将接受大鍋燴式的訓練，而且無法享受集團的正式津貼。但若是在考核中成績達标，散戶也可以升上前十的小組，衆人依舊是公平競争。

組序越高，越是強手雲集。像排名前五的小組，基本不會有新人戰士直接進組，尤其是作為精英戰士預備的正一組，所以大家都直接從倒數的第十組名單開始找，唯獨言崇飛不懂規矩地從上往下看，浪費了不少時間。

一旁的安星緊張得開始掰手指，希望屢屢落空之後，他終于在第十組末尾看見了自己的名字，當即興奮地拽住言崇飛的胳膊：“卡十！卡十！”

“哪兒呢？”言崇飛被年輕人強行帶走目光，竟然在安星名字前面也看見了自己。

“太好了！我們倆還在一個組！”安星喜難自持，“這不是緣分是什麼！”

言崇飛卻像挨了一道晴天霹靂——

完了，一萬塊錢升組費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