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各層走廊也正風雨交加。

新人營向來卧虎藏龍，競争激烈程度已達究極進化體，加上作戰存在偶然性，考核成績有升有降本是一件正常的事，但落到個人頭上，就很難保持一顆平常心，稍微受點刺激，心态就能立刻崩到馬裡亞納海溝裡去。

比如三樓的樓梯口正走下一位長臉小哥，眼神處于壞死狀态，鐵鑄似的步伐挪得不情不願，偏偏迎面有一位高個子的平頭帥哥，故意對他笑得春風燦爛。

“喲，小老弟，怎麼又降回卡十組了？”平頭帥哥背倚欄杆，相當悠閑，将卡其色的訓練服外套穿成了披風，搭在肩上沒個正形，腳上一雙限量版名牌運動鞋，總是不安分地抖來抖去，炫耀那一身招蜂引蝶的熒光黃。

長臉小哥勉強振作起來，打了招呼：“馮隊，好久不見。”

“不久不久，也才一個月吧。”馮一維毫不吝啬自己幸災樂禍的表情，又沖身邊的張良朋打了個眼色，張良朋這人跟他的長相一樣機靈，趕緊沖上去攬住長臉小哥安慰道：“小馬同志，歡迎歡迎，你看你跟咱們卡十組多有緣分，兜兜轉轉還是回來了！”

馬知書：“……”

馬知書是去年招新進來的新人戰士，成績總在倒數幾組徘徊，上一次離開十組的時候就曾對眼前兩位前輩發過毒誓，此生絕不再踏進卡十組半步。

現在，他選擇忘記毒誓。

張良朋比他大兩屆，擺出過來人的姿态繼續說：“這時候就得學學咱們一維哥，縱橫新人營五年之久，始終在卡十組不動如山，那真是‘鐵打的馮隊，流水的卡十組組員’，心态好着呢！”

“是吧一維哥？”張良朋擡頭嘿嘿發笑，馮一維對他的話非常受用，一高興，忍不住慈愛地踹了他一腳。

馬知書悶聲不吭，憂郁的目光垂下欄杆，落在大廳密密麻麻的新人頭頂。

又是後浪撲前浪的一天。

張良朋也順勢看了下去，忍不住抱怨道：“話說今年這個領戰計劃，居然連實戰考核都沒有，不知道會招來一些什麼妖魔鬼怪！”

“還用猜麼？”馮一維很是輕蔑，“你看看下面的歪瓜裂棗，從平均身高上就差了往屆戰士一大截，幸好精英基地沒修在這裡，不然按那些精英戰士平均一米九的男模身高，這幫新人還以為自己進巨人國了呢！”

張良朋被逗得狂笑不止，馬知書跟着不走心地扯起嘴角。

“對了，我剛剛沒在分組名單裡看見昂少的名字，你們說他到底會不會來啊？要知道當初消息公布的時候，新人營的論壇都炸了好幾輪了！”張良朋忽然想起這件事。

馮一維聞言有所醒神，不自覺擡眼朝空中的全息屏幕确認，确實沒有那個業界招牌似的名字。

“他來幹什麼？”馮一維莫名覺得不是滋味，“老老實實留在精英基地體面退役不好麼？來我們這裡降維打擊有什麼意思？”

馬知書依然沒從失去靈魂的狀态裡恢複過來，弱弱接話說：“要來也是正一、正二組的事，我剛剛在上面聽說正一組的杜隊已經在廁所門口背誦見面打招呼的台詞了。”

馮一維對此嗤之以鼻：“要我說，你們别把那位戰二代吹得這麼神，上個月打伊力茨的時候掉了多少鍊子？本來就資質平庸，全靠控制力在撐，前幾年體系把控制力指标削弱之後，也沒再翻出什麼水花來！更何況他歲數也到那兒了，體能一年比一年差，能在正一組硬撐着不被淘汰都算不錯了！”

忽然，底下傳出了電流“滋啦”的悶響，玻璃内外都有雙向擴音裝置，衆人聽見工作人員在用揚聲器下達指令。

“現在請按分組前往相應的辦公室打卡，稍作休整，十點将在負一樓的大會堂舉行迎新典禮，需要各位準時參加。”

放下揚聲器，工作人員率先離場，仿佛隻是一個完成任務的人體廣播。

樓上樓下應聲而動。

“言大哥，我們在三樓！”

自從得知自己成功升組，還碰巧認識了同組的夥伴，安星就開始對言崇飛格外友好，稱呼叫得相當順口，以為遇上的是什麼千年等一回的福星。

言崇飛不會主動與人親近，但也不會抗拒别人的親近。安星長得乖巧，初識的性子也乖巧，在言崇飛看來就是一個單純如白紙的小孩兒，任何心思都明明白白地透在臉上，天生缺了點危險基因，倒是挺好相處。

兩人順勢結伴同行，沿樓梯上到三樓，轉角便是卡十組的辦公室。辦公室不大，隔間設計卻很複雜，還堆了些陌生的陳設，囫囵看一圈下來，白晃晃的燈光灑向冷色調的桌椅櫃台，滿眼都是冰涼。

入門處有打卡的機器，馮一維就守在那裡，張良朋從旁打下手，正在檢查一個新人的登記表。

安星帶着言崇飛在門口排隊，聽見前方的馮一維照着登記表念道：“呂明遠？”

“是。”呂明遠站得筆直，劉海掩住眉，露出輕微上挑的眼形，看上去像個精明内斂的人。

馮一維卻對他的履曆不太滿意：“你不是作戰科班出身，隻在大學畢業後去培訓機構訓練了兩年？”

呂明遠雙手不自在地蹭着褲縫，表面上依然冷靜：“是。”

“一維哥，這小子好歹是從最有名的攀登作戰培訓基地出來的，而且你看，他參加過兩屆UG聯盟的無門檻全國挑戰賽，成績都挺不錯的，水平應該還過得去吧。”張良朋歪頭打量馮一維手裡的登記表，嘴裡的口香糖嚼得有滋有味。

“什麼野雞挑戰賽，厲害的話怎麼不直接加入UG聯盟呢！真搞不懂集團今年為什麼連這種跟UG聯盟有一腿的人都招進來了！”馮一維勉為其難替呂明遠打上卡，将登記表還回去，往旁邊一指，“你的位置在那兒！”

呂明遠暗自掐緊自己的登記表，默默移步至座位，對旁人的注視格外敏感。

氣氛突然變得壓抑，辦公室安靜得落針可聞，隻有不知名的儀器在嗡嗡作響。言崇飛有意無意朝辦公室内多瞥了幾眼，除了門口這兩位跟在土匪窩查崗似的不知道姓甚名誰的兄弟，以及前面那位叫呂明遠的倒黴小哥，似乎還有兩個人坐在裡面。

安星見呂明遠被莫名其妙數落了一通，當場吓得心跳加速，不敢往前，言崇飛便悄悄在背後說：“沒事，到你了。”

安星稍微振作，怯生生邁上一步，很快被馮一維犀利的目光從頭纏到腳。

“前、前輩好。”安星恭敬遞上登記表。

“這個看起來還像那麼回事兒。”馮一維對新人的期待早已設為負值，安星幹淨的外形和青蔥的氣質恰好達到及格線，反倒讓他有些驚喜。

“科班出身？”馮一維提起三分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