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小哥忙完便發現,小姑娘已經很好地在這裡安頓下來,甚至還精心布置了他們的家。
而那以後,兩人相知相伴,直到今天。
小哥擡手,輕輕揉了揉老婆頭頂毛絨的帽子,臉上略過淡淡的笑。
排隊買了幾塊定勝糕,兩人才又擠開人群,從巷口拐進一條更為狹窄的小巷。
斑駁着青苔的石闆路,牆縫中掙紮生長的彎樹。
風一吹,頭頂的樹葉沙沙作響。
和從前别無二緻。
兩人牽着手從小巷漫步,穿過十幾年前就已經走過數遍的小路。
從鬧市走向幽靜,從世外走向人間。
時隔多年再次回到小院,紀初桃發現其實一切都沒有多大變化。
小院仍舊偏僻幽靜,守着兩扇褪色的紅漆木門。
巷口楊叔的攤位仍舊熱鬧,坐滿周圍的鄰裡街坊,蒸籠冒出的滾滾熱氣暈染了周圍的景色。
正巧有人吃完,紀初桃拉着小哥過去坐下。
楊叔在現場捏新包子,他旁邊站着忙裡忙外的楊嬸,十幾年過去,兩人的樣貌也衰老不少,但面上俱是紅光,看得出過得很開心。
這樣狹窄的老坊巷弄很少有穿着如此時尚的年輕人,楊嬸不自覺多看了兩眼,覺得兩人的背影有點熟悉。
瞥見桌上沒收拾的餐具,她拍了下腦袋,趕緊過去拾掇收撿。
“萍嬸,三籠肉包、一屜素包、兩碗白粥、兩碟小菜。”
楊嬸一邊收拾,一邊下意識應了一聲哎。
過了兩秒,她反應過來自己好像也沒告訴過這姑娘自己叫什麼,鄰裡街坊都是喊秀萍,但那僅限于熟人。
這姑娘怎麼叫她?
楊嬸好奇看了那姑娘一眼,眼底瞬間閃過驚豔,心裡驚呼這姑娘長得真像畫兒裡走出來的。
看着看着,她覺得有點眼熟。
十幾秒以後,楊嬸忽然不确定地叫了一聲。
“是小紀嗎?”
紀初桃彎起雙眼,俏生生應道。
“萍嬸,是我。”
想起短暫在老巷住過的姑娘,楊嬸頓時激動萬分,拍着腿呼喊。
“老楊老楊,你快别捏了,趕緊過來看看這是誰。”
楊叔一向聽老伴的話,放下手中的活兒過來一瞧,小姑娘的臉一如當初他們剛剛見到的那樣漂亮,絲毫沒有改變。
“小紀、小張!”
故人再相見,激動的楊叔楊嬸也沒再繼續忙活,賣完最後的幾籠包子就坐下來和兩人聊天。
也是這時,紀初桃才知道他們過得是真的不錯。
兒子從外回來後就學起了家裡手藝,現在和老婆在老街開了一家灌湯包店,還是很有名的網絡打卡點。
兩人生了個寶貝女兒,都已經上小學了。
楊嬸也拉着她的手詢問近況,看到她手上碩大的鑽戒,臉上是止不住地開心。
紀初桃能感覺到,萍嬸是真的再為她的幸福而高興。
另一邊,小哥也接受了楊叔的全盤拷問。
大到結婚生子,小到家務下廚,比親老丈人還細心。
小哥也沒有絲毫不耐煩,坐在凳子上一句句耐心回答。
“15年結的婚,杭州有房子,在西湖。”
“正在備孕,不急,随緣。”
“目前定居福建,家務有機器人和定期掃除的清潔公司。”
“都聽她的。”
兩人久違感受到來自長輩的關心。
本來楊叔楊嬸還想叫他們到家吃飯,但被紀初桃以今天有安排婉拒。
最後留了電話加了微信,她才和小哥告别楊叔楊嬸。
在步行街逛了一會後,兩人開車前往靈隐寺。
跨年這一天人流量驚人,尤其是寺廟這樣的地方,簡直是腳尖貼腳跟,目之所及全是攢動的人頭。
黃牆灰瓦,紅綢祈福。
大雄寶殿前,紀初桃認真在祈福帶上寫下她和小哥的名字,簡簡單單并排對稱的六個字。
隻有名字,隻要名字。
小哥全程半牽半摟着初桃前進,走完一程再回到出口,已經是三個小時以後。
剛剛好到午餐時間。
排隊的人太多,兩人沒吃上齋飯,隻能出了靈隐寺,在家附近吃了一頓正宗杭幫菜。
沒點西湖醋魚。
吃完飯他們也沒回家,繼續在外面遊逛。
紀初桃拉着小哥,順着茉莉的微信找到了她說的岩彩畫畫展。
果然如茉莉所料。
這種色彩斑斓鮮豔的岩彩畫紀初桃非常感興趣,尤其其中一幅48平尺的水月觀音寶相。
此時的岩彩畫并沒有太多人看好,所以即便是免費展覽,美術館也幾乎沒什麼人。
紀初桃和小哥進去時,那副巨大的水月觀音相就孤零零地挂在最寬最高的一面展牆上。
眉眼低垂,雙眸悲憫,俯瞰着芸芸衆生。
或許是兩人在畫像前逗留太久,一個年輕的女藝術經濟很快走到他們身邊。
看見那兩張清絕明豔的臉隻是微微驚訝,随後不卑不亢輕聲将畫作講解一番。
從岩彩顔料講到寶相風雅,不停歇地說了大半個小時。
紀初桃也不煩,極有耐心聽她講到最後,等這位女藝術經濟說完才慢慢開口。
“你介紹這麼多,不怕我最後不買?”
女藝術經濟笑笑,坦然道。
“怕,作為一個經紀人,我非常想這幅畫作賣出去,但作為一個中國人,我隻想讓對岩彩畫感興趣的人多了解一些。”
了解就意味着擴大,隻要他們願意宣傳,總會有人将這門手藝傳承下去。
紀初桃挑了下眉,主動伸出右手,唇角微微上揚。
“那恭喜你晉升國内前端岩彩藝術經紀人,這幅畫,我們買了。”
年輕女人似是錯愕,看着她伸出的手遲遲沒握上去,小心翼翼詢問。
“這幅畫标價三百萬,幾乎達到六萬元一平尺,您确認要購買嗎?”
她自己都不相信手下那個初出茅廬的高傲青年,剛剛大學畢業沒兩年的籍籍無名畫家哪個敢直接給自己作品定價三百萬。
紀初桃輕笑着點點頭,肯定自己剛剛的說法。
“雖然還沒有達到完美的藏品水準,但你的這位畫家已經具備了成為大師的全部條件,這幅畫,值這個價格。”
紀初桃也願意做一次這樣的伯樂。
女藝術經濟眼眶驟然泛紅,在小哥默默的注視下,緊緊握住了他老婆的小手,抓着表達十幾分鐘的感謝才松開。
岩彩畫的所有權在那畫家手裡,簽署合同要等人到杭州才行。
眼見時間已經将近下午四點,紀初桃索□□了定金,留下周助理聯系方式後便和小哥回了家。
趁着夜晚的跨年活動還沒到時間,兩人在家休息幾個小時。
晚上十點才又收拾好出門。
往年杭州跨年的地方就在濱湖銀泰,今年也不例外,紀初桃和小哥牽着手慢悠悠走到濱湖步行街時,那附近已經人滿為患。
比白天的雷音寺拜佛的人數還要誇張。
兩人也沒往裡面擠,就在人流量較少的地方買了兩個氣球,順便在還沒關門的店面逛了逛。
将近十一點五十時,所有人都默契地站滿附近幾條街道。
每個人的手上都攥着一個或粉或紅的心形氣球,等待今年最後時刻的來臨。
紀初桃能看見那一張張臉上挂着的興奮和放松。
或許這一刻,他們攥緊的不止是氣球,還有一年中所有的難過、失望、憤懑和煩惱,以及他們對新一年的憧憬。
她轉頭看向身邊的小哥,清絕的臉上表情仍舊平淡。
但眼中的光芒卻如螢火,安靜平和卻又可以點亮整片夜空。
倒計時開始,紀初桃也被周圍人的興奮所感染,拿出手機記錄接下來數萬氣球同時放飛的盛況。
五。
四。
她亮晶晶的眼眸一眨不眨盯着不斷變換的數字。
沒看見在她身後的小哥也舉起了手機,不過他對準的并不是黑暗的半空,而是在無數光亮中清晰可見的他們兩個。
三。
二。
一。
時間歸零,轉換重啟。
色彩斑斓的氣球在衆人手中放飛,伴随着此起彼伏的興奮尖叫,所有人都迎來了新的一年。
相機在這一刻定格。
紛亂的背景中,少女仰起小臉看着漫天鮮豔彩星。
男人視線凝聚在她身上,沒有移動分毫。
似有所覺,紀初桃轉頭,視線撞進小哥深邃的雙眼。
她向前一撲,擡手摟住小哥的脖頸,笑得明媚如暖陽。
“新年快樂。”
小哥穩穩将她抱在懷裡,臉上同樣帶起一抹淺淡的笑。
“新年快樂。”
他們像周圍任何一對普通的情侶一樣,迎接了屬于他們的新的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