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等艙有雙人間。
張海客去問船上的船工夥計時,得到了一個令人咋舌的數字——八兩,幾乎是三等艙票價的幾十倍。
一張就要将他的身家掏去大半。
知道價格的一瞬間,張海客有些猶豫,可轉頭看到小鬼那張白淨乖巧又安靜的臉,他又不忍心說出拒絕的話。
買吧!誰讓他答應小鬼要帶他看海呢!
張海客這樣安慰自己。
小鬼幾歲就變成孤兒,他自己一個小孩在張家内門那種地方長這麼大已經很不容易了。
這是小鬼第一次出門,張海客不想言而無信。
至少還不想這樣對待他。
船工以為面前這兩個半大小子掏不出什麼錢,畢竟八兩銀子已經是普通家庭三個月的所得。
沒成想其中高個子的少年隻是猶豫半刻便爽快點頭,跟着他到船艙補齊八兩白銀,換得一張二等艙雙人票。
這下不僅時船工,連紀初桃都對張海客完全刮目相看。
八兩白銀在當下能養活一大家子一年的米面糧食開銷。
就算他口袋裡有錢,在未知狀況下不随意支配是對未來的一種預防。
但現在,張海客願意花這樣一大筆錢,隻想兌現帶小官看大海的諾言。
紀初桃覺得,或許這個人可以真正成為小官生命中第一個朋友。
二等艙的房間要比三等艙好上太多,光是房間面積就擴大了十數平。
大概看他們兩個小孩長得好,船工給拿的房間也是靠近一等艙的最大一間,帶着兩扇擦得反光的玻璃窗。
坐在窗邊的英式茶桌前,可以直接透過窗戶望向茫茫無際的大海。
入門一左一右擺着兩張床,中間用核桃木的立式屏風做隔斷,不僅将兩個床鋪分離,還着重強調了客廳的存在。
推開門就像走進一段意蘊複古、接着連廳的短廊,滿足美觀的同時也保證了私密性。
仗着張海客看不到,紀初桃直接像歸巢的乳燕般翩飛而入。
“小官,快進來,這是個套房哎,我看到洗手間了,還有馬桶!”
好比劉姥姥進了大觀園,少女語氣中的新奇和驚訝完全掩飾不住。
小官下意識想跟上她的腳步,但餘光瞥見身側的張海客,擡起的步伐終是頓住,遲遲沒有邁出。
房門阖緊,背囊擺在床位。
一路緊繃的神經在這一刻終于緩和下來。
如若不是想維持一下“兄長”尊嚴,恐怕張海客早就蹬掉鞋子,毫無形象地攤開四肢躺在床上。
“小鬼,這個票給你。”
他從袖口摸出那張二等艙船票塞到小官手裡。
“給我們換票的船工說船上提供免費餐食,出示船票或房間鑰匙就可以,鑰匙放在我這,這張票你拿着,想吃什麼就到餐廳去看看。”
知道有免費食物且種類不少時,張海客才覺得這張船票符合了它八兩銀子的價值。
紀初桃坐在小官身邊,腳尖輕輕點地,湊過去看他手裡的船票。
和三等艙票不同,這張的材質和印刷明顯高一個層次。
不僅如此,票面上竟然還多印刷了一些信息。
看清楚那些用英文标注的地名,少女驚訝提高聲音。
“這船是去東南亞的?”
她并排和小官一起坐在床沿,身體因為驚訝而微微前傾,濃密黑發從肩頭滑落,絲絲縷縷貼在小官衣角。
清幽芳香在他鼻尖地下溢散。
少年暗中捏緊手指,沒有挪動位置,而是不着痕迹攤開船票,想要讓紀初桃看得更清楚些。
船身輕微一晃。
正在研究票面的紀初桃一時不察,整個人一踉跄,身體直直撞向面前的張海客。
小官反應飛快,直接站起身,斜向前走出一步,面對面張海客站定,把人給吓了一跳。
“……小鬼,你這麼激動做什麼?”
少年臉上表情淡淡,壓根沒有話中所指的激動。
但如果張海客此刻能低頭看看,一定會發現他衣袖底下攥成拳頭的手,和擋在無人能見的少女身前,被那臉蛋貼着已經變僵硬的後背。
小官抿了下唇,發現張海客并沒有察覺異樣以後手一松,簡略回應。
“船開了,我出去看看。”
紀初桃捂着自己被撞紅的臉,心裡嘀咕怎麼十三歲的張起靈背也這麼硬。
來不及再想,她看小官說完後便走向門口,同時回頭看了一眼,顯然是示意她跟上。
“來啦。”
甜甜一笑,繞過張海客跑到少年身邊。
兩人背影一起消失在一開一合的艙門外,隻留張海客一頭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