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紀初桃又全程目睹了三次熏香。
後面兩次動手的不是阿铮,而是镖隊裡另外一個年輕的镖師,他們顯然是已經習慣了這個流程。
核對好時間後,兩人就完成交替工作,由另一個年輕镖師全程看管後半夜。
紀初桃也由原本的驚駭不已,逐漸心如止水。
到最後,她已經能保持平常心,直接伸手探進車廂裡,想試試能不能碰到那個古怪的石頭。
結果顯然不能。
雖然她能聞到味道,體會到溫度,但身體卻像處在真空之中,并沒有冷熱的感覺。
手指直接穿透進石頭内部時,紀初桃有點失望。
不過這也在她意料之中,胡亂摸索一會兒就收回了手。
醜時一過,最後一次熏香結束。
年輕镖師擡頭看天,發現天邊露出的一抹幽藍時,凝重的面色瞬間緩和下來。
夜色開始逐漸消退。
見年輕镖師神色明顯放松,紀初桃知道今晚最重要的看守大抵已經結束。
她沒再逗留,直接走到白日裡他們坐着的那輛馬車邊坐下,小腿踢踏,悠閑地晃蕩等待天亮。
不到兩個小時,天邊雲海翻騰,露出白日第一縷清氣。
晨露在草葉上凝聚,彌蒙泛紫的微光從遙遠天際線噴薄而出,無數晶瑩之中倒映天空的一抹青藍,熠熠生輝。
少年挎着背囊穿過草地,黑色的長衫下擺拂過那一片翠綠。
墨染的布料被露水逐漸浸濕,水漬蜿蜒向上攀爬,随着他的腳步,衣擺漸重。
腳步在馬車前站定,雲海中烏蒙微光灑落,一縷紫金色光芒穿透空氣,落在少女瑩潤如玉的側臉。
纖薄優美的脊背貼靠在木箱側邊,頭微垂,雙眸輕輕阖緊。
鮮紅上衣張揚得像火,雪白臉蛋嬌豔得像花。
感受到身邊的注視,少女朦胧睜開雙眼,一張白淨乖巧的臉映入視線。
表情仍舊淡淡,但她能在那雙清泠的眼眸裡看到自己的倒影。
“你起來啦?”
紀初桃動了動有些僵硬的脊背,臉色微不可察一變。
從未在野外靠着木箱假寐休息的大小姐身子麻了,大腿略過一片密密麻麻的微小電流,酸麻的痛。
小官将她變換的神色攏在眼裡,輕輕點頭,從背囊側面拿出一個油紙包遞過。
“吃。”
對上她疑惑的視線,又輕聲補充一句。
“熱的。”
紀初桃抿了下唇,糾結片刻後擡手接過,指尖觸及少年溫熱的掌心,她臉上瞬間漫過一絲紅暈。
不是害羞。
而是覺得有些羞恥。
明明已經是個成年人,在記憶中又不需要吃喝,可她卻還是在由少年時期的張起靈照顧。
小官不知道紀初桃内心的小人在尖叫,見她穩穩拿住油包沒有接空,眸光輕晃。
“真的是熱的呀。”
紀初桃嗓音微微上挑,眼底閃過驚訝。
油紙表面覆蓋一層濕潤的熱,溫度已經浸入紙包内,裡面包着的面餅非常松軟,顯然保溫已久。
“謝謝你呀,小官。”
少女眼眸彎起,晨光散開落在她的臉上,小官能看清雪白肌膚上細小的絨毛,像初生向陽的望日蓮。
他捏緊手指,輕輕搖了搖頭。
紀初桃知道這是不用謝的意思,面上淺笑不由擴大,待身上麻意褪去一些,她下了馬車跑到不遠的河流邊洗漱。
小官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視線落在被放在車上的油紙包,眼中若有所思。
在張起靈的記憶中,紀初桃是沾不上半點灰塵的,但這不妨礙她自己覺得膈應,尤其昨晚她的手從那塊怪石頭中穿過。
等洗漱好回到馬車邊時,營地那頭也開始窸窸窣窣準備收拾出發。
紀初桃看了一圈,沒有發現小官的影子,隻看見自己放着的油紙包旁邊多出一個鼓鼓的牛皮水袋。
她下意識摸上去,本以為會照常穿過,沒想到指尖卻真實觸及到牛皮層。
“咦?”
表層的溫度有些燙,像剛倒滿熱水的杯子,暖意漸漸滲透進身體。
镖隊在卯時四刻開拔出發。
夜色最後一絲黯淡消散,天清氣明,晴朗得不像樣子。
紀初桃難得看見這樣的清晨。
這個時代沒有後世的車水馬龍,吸入肺間的空氣仿佛都是清甜的。
在A市時,她每天都是踩着夜色回老宅,偶爾住在費家别墅,也同樣是早出晚歸,忙着處理公務。
如今閑暇下來,身體竟會不太适應。
所以也無怪紀初桃看什麼都新奇,誰能想到世界之大,真會有人穿梭過去、回到未來。
連小官也沒想過,有一天他的身邊會出現這樣一個人。
馬車疾馳在寬闊的官道上,高大的車輪擠壓地面發出稍顯尖銳的嘎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