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有天授人在你身邊,世界規則就會不斷地發現你,再剝奪你,直到你徹底消失。】
【如果你想留在這裡當一個完美的永生者,就要離開天授人,不再幹涉他的一切。】
【你的存在,影響到了他的命運,所以原本你是能好好地活下來的,因為這個變故,才被奪走生命。】
送她來這個世界,是祂原本的計劃,隻是沒想到過程中出了一些波折。
不過祂還是遮蓋了規則,争取一絲時間将她保了下來。
這是祂最喜歡的孩子,祂希望這個孩子能幸福。
所以雖然有些麻煩,但祂願意花些時間過來解決。
【認識你以後,天授人已經開始和命運對抗,這違背了這個世界的運轉規律,所以世界發現了你,逐漸剝奪了你的生命力。】
【隻要你遠離他的命運,讓他重新回到自己該做的事情上去,你就會重新活下來。】
一字一句溫柔的話,卻像一把尖刀一般狠狠地插入了紀初桃的心髒,再扭轉,将心口捅出大洞,不斷地向外流血。
原來是這樣。
原來她拼命尋找的、能留在張起靈身邊的方法,竟然就是離開他。
她忍不住笑了,眼淚順着笑容滾落,一顆顆淚珠砸進了周圍的迷霧裡。
感受到她淚水的苦澀,祂恒久平靜的情緒突然出現一絲波動,似乎愣了一下。
太可笑了。
紀初桃覺得自己所做的一切努力忽然都成了打向棉花的拳頭,明明身體已經感受不到任何疼痛,也沒有一丁點兒疲憊的感覺。
但她還是雙腿一軟,跌坐在了濃霧之中。
心好像破了一個大口子。
看着她的樣子,祂難得出現了一絲疑惑。
【你不願意?隻要離開天授人,我就能歸還你所有的感覺,也可以讓你獲得永恒的生命,就像你們認為的神一樣。】
紀初桃抿着唇,眼淚一顆一顆不受控制地掉,目光已經失神,毫無焦距地看着濃霧。
像一個精緻的人偶娃娃般沒了反應。
她已經沒有說話的力氣了,也不知道該怎麼接受現在這樣一個結果。
從放棄原本的世界和生活開始,紀初桃就已經做好了和張起靈在一起的準備。
可現在她為了這個生活拼命地努力,最後卻有人告訴她,你想活下來,就要完全遠離張起靈,此生再也不見。
這讓她怎麼甘願呢?
忽然,紀初桃想到了一件事。
“為什麼我靠近張起靈,就能獲得所有的感覺?難道我不能一直留在他身邊嗎?那樣我就不會死。”
【那是因為有我的力量,但我不能一直留在這個世界,早晚有一天,這種力量會失效,到時你很有可能直接死在他面前。】
祂的确是違背規則,給了她太多偏愛。
而且隻要她願意,就能獲得永恒的生命。
離開一個人,這不過是最簡單、最不費力的一種做法,根本不值得猶豫太久。
【你在猶豫什麼?】
【隻要你離開天授人,讓他繼續他的使命,你可以得到永生,他作為天授人,一樣也是長生的,為什麼要猶豫呢?】
祂不懂人類的情感,在祂看來,那不過是滄海桑田中的一瞬而已。
和世界比起來,人類的感情太渺小了。
紀初桃呆坐在地上,整個人已經有些恍惚。
這是一個死循環。
她想活着的話,就必須離開張起靈,但要想留在張起靈身邊,那她下一次進青銅門,就會直接死掉。
長生、天授。
她的大腦完全被這幾個人給占據,每一個她都不願意去思考。
如果不能在張起靈身邊,那她有什麼理由非要留在這個世界呢?她可以回去原來的世界,繼續當家族裡需要的繼承人。
可是,張起靈怎麼辦?
紀初桃低下頭,沉默了很久,久到濃霧圍繞着她,想去看她臉上的表情。
但她此刻,臉色已經恢複了平靜。
“可以交換嗎?”
祂以為這個孩子已經想通了,祂很開心,因為這個孩子的确是祂希望長大的。
【當然可以,我說過,你是我最喜歡的孩子,隻要你想,我不介意浪費時間幫助你在這個世界上活下來。】
“不是這個。”
【什麼?】
“我想要張起靈不再被天授,用我的命去交換。”
紀初桃的神色很平靜,甚至說沒有一絲表情。
“我離開他,再獻出生命,您幫助他擺脫天授,讓他以後都不要再失憶了。”
“這樣的交換,可以嗎?”
祂的聲音瞬間消失,似乎沒有料到紀初桃竟然是這樣的選擇。
【我不會幫你。】
因為她的固執,那聲音瞬間變得冰冷無比,
【不要為不值一提的感情而放棄你自己,我把你帶到這個世界,不是讓你最後追尋死亡的。】
紀初桃的臉上露出一個苦笑,然後手撐着地面,毫不猶豫地跪了下來。
她不知道那個聲音在哪裡,便那麼直接跪在地上。
“我知道您對我的期望,可是如果不能和張起靈在一起,我永不永生又有什麼區别呢?”
“如果不是在他身邊,那我留在這個世界已經沒有意義。”
“您不是說我是您最喜歡的孩子、最自豪的作品嗎?我願意交換我的一切,您可以幫張起靈擺脫天授的控制嗎?我希望他以後都不要再失憶了。”
就記得一切,哪怕是痛苦的,那也是他的記憶。
而她,可以從天地間消散。
就算生命走到盡頭,她也會化作風雨雪花纏繞在張起靈身邊。
祂沒有講話,似乎直接消失了。
紀初桃也沒有出聲,隻是默默地跪在地上,将她二十二年的人生、驕傲、尊嚴和一切,都融合進跪拜裡。
一聲低低的歎息融進了霧色裡。
祂在無形之中看着跪在地上的少女,平靜無波的内心泛起了漣漪。
這是祂有了情感以後,帶着祂的期盼出現的孩子。
這孩子在祂心裡是特别的,所以就算麻煩,祂也在和命運、和規則周旋,隻想讓她好好活下來。
甚至想賦予她永恒的生命。
隻是這孩子本質上太過聰明倔強,靈魂也過于地堅韌,她陷入了愛情中無法自拔。
祂不懂人類的愛情,所以也不希望她抛棄所有,隻為了這樣一個虛無缥缈的東西。
想到這裡,祂的聲音變得冰冷刺骨,有種與生俱來的高高在上。
【你真是個不聽話的孩子,這樣的固執。】
紀初桃咬着唇,垂頭不言不語。
【那就讓我看看,你能固執到什麼時候。】
祂聲音落下的瞬間,紀初桃面前的白霧忽然變得愈發濃郁,甚至白地好像出現了一道光幕。
白光散去以後,一條無窮無盡的階梯出現在她的面前,就像直通天際一樣,根本望不到盡頭。
【你的痛覺暫時還給你,如果你固執到底,也許我會考慮考慮。】
紀初桃這麼聰明,怎麼會不明白祂的意思,
她的臉色慘白,但并沒有退縮。
她已經考慮好了。
痛覺回歸,身體上的酸澀讓紀初桃差點跌倒,但她掌心撐地,瞬間穩住了身形。
膝蓋下的台階,明明是平坦寬闊無比的,但在皮膚底下,卻像矗立了無數根尖銳的刺針。
跪上便覺疼痛無比。
紀初桃知道,這是那個聲音想要讓她打消交換念頭而做的手腳。
但比起長生,她更想讓張起靈快樂地生活下去,就算沒有她也好。
時間還長,他總會釋懷的。
所有的記憶和快樂會變成他生命的養分,讓他的人生染上色彩。
悲傷莫大于心死。
紀初桃已經做好了永遠出不去隕玉的準備,她面色平靜,完全看不出雙腿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除了隐隐顫抖的纖細身子。
她挪動着膝蓋,緩緩爬上了一層台階,白到近乎透明的手搭在石階上,針紮地痛讓指尖都顫抖起來。
但紀初桃沒有退縮,堅定地将頭磕在台階上。
“求您幫我。”
她輕聲說道,與此同時,眼角滾落一滴清淚。
再見,張起靈。
密密麻麻的痛堆積在膝蓋上,紀初桃卻沒有半刻猶豫,向前爬了幾步,膝蓋抵在第二道台階上。
“求您幫我。”
額頭重重地磕在台階。
身體已經痛的麻木了。
隻是繼續向前,跪拜,再磕頭。
那種奇異的修複能力似乎也消失了,沒有給她任何的幫助。
“求您幫我。”
……
潔白的台階不知道什麼時候染上了兩道血色。
纖細的、嫣紅的、随着紀初桃向上爬的方向逐漸延伸。
膝蓋已經沒有知覺了,一片血肉模糊,嬌嫩的皮膚變成了她的桎梏,每一步跪拜都是一次上刑。
紀初桃不知道自己爬了多少層台階,磕了多少個頭。
她隻知道天階上都是她膝蓋和額頭流出的血液,而後全部化成血痕。
那位神明一直沒有出現,似乎已經将她遺忘在這個世界。
但紀初桃沒有停,隻是機械地向上爬,爬着這條永無止境的台階。
“求您幫我。”
當紀初桃再一次懇求後,台階突然發生了變化,變成一道道白色流光,不斷鑽進她的體内。
她的額頭和膝蓋忽然癢了起來,像是長出了一片嫩肉,鑽心的癢意帶着一片舒适的清涼。
隻是十幾秒,她身上的傷就已經完全恢複,除了已經磨破的褲子之外,沒有任何傷口。
祂突然輕輕地歎了口氣。
【我賦予你一切,是希望你開心快樂,不被任何世俗煩擾所牽絆,但你現在卻卷入了這個世界的漩渦之中。】
【我沒有欺騙你,我的确是幫不了你,天授人是世界選定的,你救不了他,除非成為他,下一個契機就是一年以後。】
【一切回轉的可能就在青銅門裡。】
祂突然的出現,讓紀初桃看到了一絲曙光。
她已經不在乎什麼生死存亡,她說過,要不惜任何代價幫張起靈擺脫天授。
“如果我代替他成為天授人,那他以後就不會再失憶、再被控制了嗎?”
祂沉默了一會,似乎又想到了什麼,暗中露出了一個笑容。
【沒錯,這個世界必須要有天授人。】
【你是其他世界的人,在這個世界不會失憶,但也并不是全然無懼,天授會讓你短暫地失憶。】
【青銅門給了你機會,那麼下一次進入青銅門後,你就會在裡面完成從生到死,再從死到生的蛻變。】
隻是這蛻變需要付出什麼代價,祂就不知道青銅門裡那東西想要的是什麼了。
面對這個受祂諸多偏愛的孩子,祂最終還是沒忍下心來。
祂希望這孩子幸福。
而且祂也去看了進入隕玉的天授人,一直在裡面瘋狂地找人,已經忘卻了自己的使命。
“如果我活了過來,我在這個世界能待多久呢?”
紀初桃忍不住問道。
【重新活過來以後,你就會完全融入這個世界,再也回不去了。】
【不過你在這裡,會和其他人不一樣,你會擁有永恒的生命。】
這就是跨越時空的副作用。
人類的身體不足以支撐跨空間的跳躍,所以即便是能像神一樣永生,但身體卻并不能承受。
所以不是沒有穿越者,而是他們最後都化為了世界裡無窮無盡的塵埃。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神的保護。
【這個世界很特别,它有很多規則,但同時也可以突破規則,這要你自己去發現。】
紀初桃心思一跳,似乎有什麼念頭在她心裡出現,又突然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