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跟着A離開沙漠的第3個年頭,是我認識他的第3年,也是我們相處的第3年。
喜怒哀樂貪嗔癡恨,他說這是人類獨有的東西。隻有人當明白了每一個字對應的情感時,這個人才算是完整。
“我們都需要學習。”他拿着書表情嚴肅,仿佛這是個事關生死存亡的大問題。
“喜怒哀樂,這幾個字我看懂了,但後面的是什麼意思?”我問。
A翻書的動作頓住,等他用着字典挨個查詢完後,他清了清嗓子說:“我們先來學情感表達!”
“人不應該總是壓抑自己。”他一遍遍地對我說着鼓勵的話,“開心就笑、悲傷就哭、生氣就發洩,雖然卡若瓦笑起來很可愛,但你不能用笑代替所有。”
我努力嘗試改變,可幼年的烙印又重又深,像镌刻在靈魂。
于是A又改變了方向。
雖說他總是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卻對别人情緒的變化異常敏感,對我,甚至能在我自己察覺前,用他特有的方式引導我表達出來。
就像是轉換器。
我手腳并用作出描述時,A不知為何捂着胸口、一副喜極而泣的樣子。
“我這算是得到人類的承認了嗎?”
這不是A第一次說這樣奇怪的話,可以說,他整個人都寫滿了秘密。
他身形很單薄,因為他不太能吃食物,任何食物。我不止一次目睹他在晚餐結束後背着我在廁所嘔吐,嘔出的殘渣沒有一絲消化的痕迹。
他似乎沒有痛覺。我無意間撞見過他将匕首插進掌心後再拔出,面色如常、沒有任何觸及痛覺神經的抽搐。
他記憶不完整,隻記得他在一件白房子中住了很久,那裡有很多傭人,會滿足他的一切需求,卻不願意和他對話。于是在某一個夜晚,他跑了出來,跑過了好幾個白天夜晚,跑到了我的屋子裡。
直至今日,我仍不明白他當日是如何從村民手中逃出生天,隻知道絕不是所謂的“朊病毒”。
但這些都無所謂。
“你是最棒的人類!”
我早已習慣他不把自己當人的樣子,脫口而出的回複是我觀察到的最會令他滿意的一種。
在我以為我們的生活會這麼持續下去時,A替我報名了獵人考試。
“那是做什麼的?”在休息的檔口,我問道。
他想了一會說:“能讓人走得更遠。”
我沒聽懂,但聽到“遠”這個字下意識有點排斥,在我再三的追問下,A收回了這個說法,又給了一個新的答案:
“是用來交朋友的!卡若瓦還是個小孩子,需要有朋友。”
我有你了,不需要朋友。
我把這句反駁的話咽回了肚子裡。
不知為何,A對于這場考試非常重視,再三叮囑我一定要通過,并為此給我制定了為期半年的特訓。
由他親自訓練。
由于有莫名的氣的加持(雖然我看不見,但能感受到氣勢的變化),看上去能被台風刮走的A同時打10個我都不成問題。
訓練時候的他像是換了個人,表情堅毅、不留情面,時不時會露出帶走惡意的微笑,似乎在那一刻屏蔽了對我所有的情感與記憶。
我不喜歡這樣的A。
他一直都是有血有肉的人類,教會了我什麼怎麼成為人類,我跨越千裡萬裡摸到了屬于我的太陽,不想看到任何會讓我失去他的可能。
我不斷地從泥潭裡爬出,模仿着他的一招一式。起跳、翻滾、劈砍、橫踢,隻要是A能做到的,我都強逼自己學會,這樣他的眼裡會閃爍欣賞的光亮。
日複一日,直到最後一天。
那一天我陷入了夢魇,仿佛自己又回到了幼年時的村落,村民們圍着我笑,問我為什麼對A見死不救。
我握着被淋透的匕首殺出包圍圈,找到屬于我的屋子,半敞開的門裡,A面無表情地對我說:
“都是因為你,我被吃掉了。”
我驚醒時A剛從外面走進來,見我滿頭大汗,連忙将我圈在懷裡安慰。
“做噩夢嗎?都是假的哦。”
此時的我耳鳴陣陣,無論閉眼睜眼都是一片血紅。
當但我抱上他的手臂,心中便會不斷生出藤蔓,它們盤旋上升,牽出長長的根莖,将我送到天上。
我想,這是人間的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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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啊,你怎麼不接着躲了?”我對着磚頭下的凸起豎個中指,惡狠狠道,“有空在世界各地亂竄看什麼長壽食物,沒空回我消息是吧?”
意料之中的沒有動靜。
“喂,起來。”
随便踩上一塊紅磚,我腳下逐漸施力。
“額、你知道這塊磚剛好壓在我臉上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