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侯府内，梁晗立于書房窗前，定定望着院中那株老槐樹。

陽光透過樹葉縫隙，灑下斑駁光影，偶爾一陣微風吹來，将光影拽的搖擺不定。

他眉頭緊鎖，心中煩亂，手指摩挲的那張請柬，卻是太後跟前得臉的内侍送來，邀他三日後赴宴。

正自出神，忽聞檀門吱呀作響，卻是墨蘭款步進來。

“主君愁眉不展，還是為請柬煩惱？”墨蘭挨着紫檀案幾站定，藕荷裙裾微微擺動。

梁晗默然不語，半晌方才歎道：帖子是胡太監送來的，請客的是太後娘家的錢将軍，我派人打探過，請的都是太後一黨！我要去了，便是站隊；如果不去，又得罪太後！

墨蘭哼了一聲：天無二日，民無二主，一山都不能容二虎，你還想兩不得罪？

梁晗被這話刺得一怔，手指微微收緊，請柬被捏得皺起一角。

他轉過身來，目光閃爍，語氣中帶着一絲試探：為什麼不可以？現在哪邊能赢，便是官家和太後心裡都沒數，咱們要是選錯了，那可是萬劫不複，若是兩不得罪，等大局定了……

墨蘭聽了這話，不敢置信地望着梁晗，她冷笑一聲，語氣也陡然嚴厲起來：你在胡說什麼？别個或能做個牆頭草，等上頭分出勝負再說，可你這位置若中立，便已經是選邊了！

梁晗被她逼得後退半步，他目光遊離，似想從墨蘭的逼視中逃開：可你上次不是說，别急着押寶嗎？

“我是讓你别急着出頭，要關鍵時刻顯身手，可沒讓你兩邊搖擺，妄想中立！”墨蘭恨鐵不成鋼。

梁晗頗感無奈：不去就會得罪太後，立刻就撕破臉了。

“我說個最笨的，你告幾天病假，或者喊幾個與太後不和的禦史同去赴宴，辦法多的是，我不信你沒辦法，你無非是想在太後那邊也落好！”

一陣清風吹進院子，卷着花香撲進書房，梁晗盯着墨蘭鬓間步搖，腦中浮出許多念頭。

墨蘭見梁晗默不作聲，語氣稍稍放緩，但依舊堅定：你想想今日的威風與富貴，想想你一個從四品的權勢，竟不輸正二品。官家默許你和顧廷烨搶風頭，那是為了互相制衡，你既與顧廷烨争鋒，又想投靠太後，官家豈能饒你？

梁晗低聲喃喃：可我……我不想卷入這些紛争，我隻想安安穩穩過日子。

“安穩日子？真要讓你過，你受得了嗎？”墨蘭的聲音仿佛淬了冰，“大伯以前不拿正眼看你，現在敢不敢對你甩臉子？你那些同僚，以前誰把你放眼裡？現在你随便咳嗽一聲，比當初喊破嗓子管用十倍！”

“這還不算汴京城，無論文武百官，誰都要給你梁六爺面子。沒錯，咱們手上是有許多大人的秘辛，可以拿來當護身符，可如果沒了權勢，這些護身符會不會變成催命符？

“你要過安穩日子，這些好處全部要吐出去！别的我不說，你這個當爹的，忘了咱們仲哥兒過周歲的熱鬧排場？哼，這些你真舍得？”

梁晗被這番話說得低頭不語，手中請柬已被他捏得不成樣子，他肩膀微微發顫，心情十分激蕩。

良久，他方擡起頭，眼中帶着無奈與妥協：墨兒，你說得是……我确實沒有中立資格。

墨蘭見他松口，臉上露出一絲笑意：走吧，外頭風景正好，一起去看看。

梁晗點了點頭，放下手中請柬，随墨蘭走出書房。

院中槐樹依舊搖曳，風卷起幾片落葉，飄向遠處。

在娘家的酬謝宴結束不久後，眼看着庭院後園都漸漸成了樣子，明蘭又要開始籌備都督府的開府席。

雖然顧廷烨還沒襲爵，但夫妻二人之前商議過，一切按甯遠侯府曆年辦筵的菜席舊例。

為了籌備筵席，這段日子明蘭忙的焦頭爛額，首當其沖就是銀錢問題。

甯遠侯府自開國而始，人丁雖不算特别興旺，但也是根深葉茂的大族之家，姻親遠親無數，京裡京外都有。

另加上顧廷烨明的暗的關系一大堆，哪怕不算外地的，也是一個十分客觀的數字。

但凡有些關系的，有點兒交往的，隻要人家送份喜事筵席的帖子來，明蘭就得準備份子錢，不論去不去吃酒，都應送份賀禮，這種風俗，叫做随禮。

成親不到兩個月，明蘭已送了十幾筆份子：長輩過壽、嫁女娶媳、孩子滿月，升官擺筵、老人喪事，再加上其他雜七雜八，簡直花錢如流水。

古代大家族喜歡群居，和份子錢是有關系的：那些三四代同堂的大家族，可以從老太爺過生日，一直收禮收到曾孫納妾，紅白喜事延綿不絕。

這樣一算，明蘭覺得太吃虧了：甯遠侯府人情往來繁多，按說禮尚往來個，可因顧廷烨另立府宅門戶，送禮得單獨一份，回禮卻是侯府來收。

明蘭對着賬簿直抽冷氣，心口一陣陣絞痛，幾乎想勸顧廷烨住回甯遠侯府算了。

顧廷烨得知明蘭煩惱後，笑呵呵的告訴她：若是熱竈，便是當夏六月，也會有人趕着來燒的。

果然沒過多久，門房處便陸陸續續來了賀禮，京裡京外的都有，遠一點的有邊關戍守的将領，近一些的有京畿官宦，還有七八竿子才能打到的親朋。

大約的意思都是：貴府大喜，奈何身有旁務，未能親自道喜，特此，略備薄禮雲雲。

明蘭看了那些名帖，忍不住納悶：上頭有不少人，她壓根沒有下帖，這來道的哪門子喜？

然後她拿着禮單，去給顧廷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