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啦。雖然剛才一直笨手笨腳地挑了好久……不過……”

看到眼前的她不排斥——并且，很明顯和剛才漫不經心的看着其他飾品不一樣。能很敏銳地差距到對方其實是喜歡這個禮物的，少女也終于放心地松了口氣。

“能找到合适的真是太好了——而且隻是這樣一件小禮物，就算到時候你回到那個俱舍一族裡，這麼不起眼的飾品，其他人也不會說些什麼的吧？”

在這些天的相處裡，她已經大概知道了俱舍這一族的一些特點……因為他們都是被【制造出來】的。所以，基本不會擁有“屬于自己的事物”的自由。

不管種族原型是什麼，被制造出來的理由是什麼，都是一樣的。——那是因為，身為首領的【萊茲哈特】，不認為作為工具的他們，有擁有自我的必要。

【真是沒品味的家夥呀……既然造出來了，就應該負起像家長一樣的責任吧？】

曾經接受過魔女教育的少女，加上對異世界的自我理解……她确實不太認可這種做法。

對魔女而言，不輕易創造什麼，也不會輕易和使魔定下契約，更不會輕易收下徒弟——但一旦這麼做了，那麼，就一定會将這些背負到，那一具幾乎永恒的身體，有朝一日化為灰燼為止。

隻能說，很可惜。人魚姐姐隻是臨時跟着自己這短暫的時間——最後還是要回去的。

不然，如果她真的會一直在自己身邊，還想再多告訴她，教會如同一個【嬰兒】一樣面對這個世界的她很多事……所以，對于現在無法幫助對方任何事情的少女自己而言，能做到的，或許也就眼前這一件事情了吧。

“雖然，你沒有自己的名字……但我——對我來說，隻要看到珍珠。就可以想起你……就算以後，你回去了你們的族群裡也一樣。”

所以。盡管很抱歉……少女在心裡想，自己會偷偷地，呼喊她這樣的一個名字。

【——珍珠。】

“那個、總之我先去把錢付了……你在這裡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回來！”

總覺得有點莫名地不好意思。主要是擅自送了禮物不說，又自作主張地給别人起一個名字什麼的，是不是有點太自以為是了？

慌慌張張地。本來為了給對方别上發卡，幾乎整個人都貼到人魚的身上的少女連忙拉開距離，因為害羞臉熱得不行，甚至差點都忘記了自己腳都還沒完全好——總之好歹沒有因為站不穩而摔倒。

完全不等對方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已經下定決心就要送這個給她的少女匆匆忙忙，用沒受傷的那隻腳像隻小兔子一樣蹦蹦跳跳地跑去了收銀的櫃台。

……留下了此生第一次——也一定是最後一次，從他人那裡收到【禮物】的機械。

站在原地，望着她那充滿了生命力的，耀眼的，視覺的系統都可能要為之出現故障的背影……久久地。無法說出任何一句話。

——這如夢如幻的時光。終于在這一幕下，要迎來【最後一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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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号。】

耳邊，聽到了自從第一次被啟動以後，到現在。才再次聽到的聲音。

【作為一個半報廢的失敗品，你做的還不錯——現在，時機剛好。畢竟維薩斯那家夥，現在不在‘魔女’的身邊。】

那個男人，現在……不。他應該，從把自己送來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在通過自己的“眼睛”，在看着這一切吧。

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被送來這裡的目的，隻是作為監視，觀察，研究魔女的一舉一動的……攝像工具一類的存在而已。

“…………”

紅衣人魚沒有回答。隻是靜默的看着，那個女孩又在和店裡的老闆降價的樣子，仿佛就算隻是這樣在普通不過的日常情景，她都要一幀一幀地——記錄在機械的芯片上一樣。

【到時間了，盡快動手。——趕在你的能源耗盡，機能停止之前。】

那邊的聲音已經明顯帶上了不耐煩。

而從被設計之初，就不可能違抗制造者命令的機械，也不會有其他的選擇。

但是，紅衣的人魚，還是沒有動。

【喂？001号，你是故障了還是短路了？算了，啧、反正尤尼科也在附近——】

雖說是首領，但終究隻是個沒什麼耐心的大少爺而已。

——正當他想要強行用遠程指令驅動這台機器的時候，看到屏幕的那邊，他一直在觀察了好幾天的黑藍發少女，用有些滑稽的姿勢單隻腳跳了回來。

“久等了、珍珠……咳。姐姐，我們一起回去吧？再不回到那邊，維薩斯他們肯定還是會擔心……

話說到一半，突然覺得好像不太對。

少女歪着頭，看着在原地，就像【強行停止】一樣——不隻是身體，眼睛都一眨不眨的紅衣人魚，在她面前晃了晃手。

“那個、那個？我說，我們可以一起回去了哦？怎麼了，是睡着了還是……”

一瞬間也想到，是不是因為類似于【電量不足】那樣的，畢竟她陪自己玩了這麼久……擔心的少女湊過來，牽住人魚的手臂，仔仔細細地看着她。

“啊，如果你現在不方便動的話，可以稍微眨個眼睛？我去和那邊老闆說，我們坐在店裡暫時休息……”

【話說這個世界有電池嗎？】還在低聲的小小嘟囔着的少女——突然，面前壓下一片陰影。

“……诶？”

——回過神來的時候，自己就已經被高個子的人魚緊緊地摟在了懷裡。

“怎、怎麼了……是、是需要我抱着你回去嗎……？”這好像有點難度吧……？

“——謝謝你。凡納思大人。”

已經變得有點斷斷續續的，像是随時要斷掉聲音一樣，從機器的齒輪裡拼湊出的話語，是少女能聽到的，屬于【珍珠】内心真正的話語。

——也是這台擁有了自我意識的機械，對心愛之人傾吐的最後的話語。

“……還有，再見了。我的，凡納思大人……真的，很抱歉。”

“……？！”

——為什麼要道歉？就連這樣的問題都沒能問出口。

在【珍珠】說完這句話之後，少女的意識——連同人魚眼裡映照的畫面一起，瞬間中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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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沒想到。”

從店中内部的員工通道——在這裡的老闆惶恐地急忙迎接中，緩緩走出來一個紅色的身影。

那個存在，仿造的人魚當然也認識。

因為，在這個【身體】記憶的原始數據中，從海之王國的，被現在的【王】奪去了地位和王國，現在因為重傷而昏迷不行的【某位人魚】。

她的拟似情報，就是被這位俱舍一族的【主管】……身為首領之下俱舍最高存在的【獨角獸】所提取的。

而被用了那些造出來的，就是現在的自己——也就是，擁有着破碎的【人魚】基因，容貌，以及零星一點本體記憶的【001】号。

但是，這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那個被搶走了一切的本體，對這個機械制造的軀體來說……說實話，非常遙遠。

仇恨是沒有意義的。情感是沒有意義的。自己這個存在本身也沒有意義——人魚的仿造品，在俱舍一族沒有價值，甚至連提供啟動能源的資格都沒有。

……所以，從一開始這具身體能動起來，就隻是因為，自己懷裡的這個人而已。

“——僅僅用了短短的幾天，你就已經完成了其他俱舍可能直到堙滅為止，都不可能産生的【進化】……你現在有着和高等存在的我等一樣，獨立的自我意識了吧？”

像是感慨，又像是羨慕一樣……用如同看着【後輩】一樣有些慈祥的目光，獨角獸看着沉默不語地擁抱着，被她自己親自打暈過去的少女的人魚，無奈地搖了搖頭。

“——你打算背叛嗎？001，如果這是你希望的，我可以告訴首領大人，不必他親自動手——我會在這裡，給擅自斷開和香格裡拉聯系的你一個痛快。”

“……就算那樣做，她也還是會被帶走的吧。”

人魚的聲音，已經不再是斷斷續續的了。

而是如同【人類】一樣……有着難以言喻的情感在裡面。

但是，那又能怎麼樣呢？此身此心，都不是為了本應該效忠的存在而覺醒的……那麼，自己的結局，本就隻有死路一條而已。

但在那之前，至少——

“我會把她交給你的，尤尼科大人。”

“……是嗎。那倒是個好消息。或許，首領會因為得到了這個女孩而心情大悅，對你從輕發落也說不定。”

“……嗯。”

但是，那不重要。也不是自己在乎的事情。

現在，人魚想做的事情，隻有一個。

“——作為條件，請把處理掉這孩子身邊同伴的任務，交給屬下。”

甚至用了【條件】這個詞。對于眼前人魚這樣的話——就連獨角獸那非人的面孔上都露出了類似于【震驚】的表情。

“你？憑借這半成品的身體？——就算有了自我意識，你也不可能……”

“這樣就好。俱舍一族的使命，就是為首領大人獻上一切吧？這就足夠了，我會去拖住那個男人的腳步，這樣首領大人的計劃也一定能成功吧。”

“………………”

沒想到這個機械人魚竟然會這麼說。這讓本來都已經做好要處理掉很大可能會選擇背叛的她的尤尼科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

“……這件事首領也有安排，你沒必要——”

“不。雖然就像您說的，屬下做不到不自量力，去反抗首領的力量……我已經明确表示我的服從。但我自認沒有臉面再站在凡納思大人面前。”

為了讓對方信服，又給了這樣一個合情合理的理由。将懷裡的少女獻上——附身跪在地上的人魚，再次誠懇地請求。

“——屬下願意用這條好不容易得到的性命和自我為代價，去阻攔名為維薩斯的那個男人。”

換句話說，那就是她已經心存死念。

——而對于這個結果，如果說一開始還因為她的服從而意外……現在，也算是符合預料了吧。

……獨角的【俱舍】也隻能沉默地而同情地認同了。

“少爺的決策，果然是正确的。——像我們這樣注定沒有未來的存在，擁有自我，大概真的不算是什麼幸運的事情吧？”

“尤尼科大人說笑了。對您來說，這難道不是此生最大的意義嗎？——所以，屬下也是一樣的。”

——隻不過，因為讓他們誕生情感的存在不是同一個……所以，才陰差陽錯地，有了不一樣的結局一樣。

對此，這本就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和理解。畢竟，就算是通過自己的眼睛看着這一切的某個男人——他也永遠不可能，知道自己到底真正看到了什麼吧。

人魚，隻最後眷戀而溫柔地看了依然還在昏睡過去的少女，安靜地重新戴上了面具——遮住了嘴角，那極其滿足的一抹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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