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隻是去參加祭典……需要帶這麼多東西嗎？”

“嗯，這個這個和這個……可以塞進去很多東西的哦，這個袍子。還有燈……萬一回來的時候太晚，路上有路燈剛好壞了的話，這個提燈很有用的吧。”

維薩斯越是不讓她用，她就越是要帶——出于這種逆反心理。想着反正是熱鬧的地方，就算用袍子裹着一大堆東西看起來好像也不會很奇怪。

回過神來的時候，少女意識到自己好像把自己從森林離開時，帶着的那點身家都全帶在身上了。

……感覺，好像在離家出走啊。

“……凡納思大人？”

見她愣愣地看着那個包裹發呆的樣子，已經在門口做好準備的紅衣人魚疑惑地喊了一下少女的名字。黑發少女瞬間回過神來，急匆匆地從床上抱起了自己的袍子。

“啊、沒什麼，我已經準備好了——趁維薩斯還沒回來，我們現在就溜出去玩吧！”

……反正，他應該也知道身上還帶着腳傷的自己跑不了多遠，應該不會太擔心吧？更何況。——少女有點猶豫地再次回頭，看着自己放在床上的那張【留言條】，抿了抿嘴。

……真的好像在離家出走啊！！！

但是，自己明明是在那張紙上寫了“人魚姐姐帶我出去逛慶典了别擔心”什麼的……既不是道别也不是離家出走宣告。

隻是為了避免他又一次因為她不在慌慌張張地到處跑找自己，多少還是要說一句的。

【……而且，再怎麼說，還有生命契約在呢……】

既然已經下定決心背負起維薩斯的性命，她當然不可能半途而廢。今天跑出去玩，最多隻是被悶在房間裡好幾天……實在是憋不住了而已。

【……我也不會使用魔女的力量的。袍子，法杖……都已經做好必要的僞裝了。】

光就表面上看，她和紅人魚就和鎮上的人沒什麼區别——是的。就算是機械的人魚四肢，現在也被長長的袖口遮住，耳朵的仿造魚鳍也被覆蓋的紅色頭紗給遮擋。加上會挽着她的手一起去，不戴着面具的人魚，看起來頂多隻會是身高高一點的人類而已。

“——那麼，我們走吧，凡納思大人。”

一切都是這麼自然。

如同護衛她的專屬騎士一樣，紅衣人魚向少女伸出了手——作為現在隻能慢慢地拖着受傷的腳踝前進的少女的支撐，帶領她離開了這個房間。

這本該是一個有點叛逆的——但總歸來說，是為了出去玩，而讓心情重新恢複到，能再次好好地和維薩斯相處的狀态的一個晚上。

至少在當時的少女看來，她真的是這麼認為的……

——而後續會發生的一切，除了神明，應該沒有人能預知到吧……或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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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唔，這個……好好吃……你不也一起吃點嗎？”

“嗯，雖然屬下會做飯，但沒辦法吃和普通人類一樣的食物。——凡納思大人吃得開心就好，等會兒還可以去試試那邊的一家。”

“啊、诶、等、等下——我先吃完這一口……稍、稍微放慢一點速度可以嗎？”

被帶着到處逛，就算她現在行動不便——但對于紅衣人魚來說，少女的體重就像完全不算什麼一樣。

與其說是挽着她一起走……不如說都快直接在抱着她起來走了。

現在的少女，最大感受就是嘴巴和胃都有點不太夠用了——畢竟就像對方說的，基本都是自己在吃東西，機械制作的存在沒辦法享用食物……

總覺得這樣下去，就隻是自己一個人在享受慶典一樣。

把嘴巴裡的食物咽下去的少女，急忙拉住了幾乎就要立刻抱着自己奔赴下一家小吃店的人魚。

“我……我現在有點太撐了……那個，想先休息一下……”

“好的。屬下這就帶您去可以坐下來的地方——”

“不。不是啦！我的意思是——可以先不用去吃東西的店，因為這樣你不是沒辦法一起品嘗那些嗎？所以，不如我們……”

拉着紅衣人魚的衣袖，一邊因為着急跟上她而喘着氣，一邊四處張望——想要找到更好的下一個去處的少女，如同雪中送炭一般。一家看起來很适合年輕女孩的飾品店……進入視野的正中。

“對、就那家店……！我們去那裡買點好看的東西吧！”

“……？好的。”

雖然不知道，少女是為何好像因為【想到了一個絕好的主意】一樣——從原來略顯疲态的樣子重新變得興高采烈了起來。但隻要是她的【願望】，自己就會去服從。

所以，盡管在【命令】裡，沒有【去飾品店】買東西的這種【預算】——但配合人類的心血來潮進行變通，也是身為機械的自己應該學習的事情。

就這樣，跟着拉着自己的少女，一起走進了那家店的紅衣人魚……假裝沒有聽見，自己身上被啟動的那一刻，設定好的程序。從剛才開始一直在響起的，這樣的警報：

【001号，使命即将完成，運行期限：？？？ r任務▏進入%^/▍最後的倒計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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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

總感覺，在那個拐角看到了很熟悉的身影。

黑藍發男人停下腳步。望向那一錯眼，晃過視線的某一幕。

“怎麼啦？”

本來正趴在維薩斯肩膀上，對這無聊的市集情況調查昏昏欲睡的小狗猛地擡起頭，和他一起看向那個方向。

“……什麼都沒有啊？你看到什麼了？”

“……不。大概，隻是我的錯覺吧。”

剛才有一瞬——自己，好像看到了，那個黑藍色長發的少女，帶着紅色的人魚經過的樣子。

【……是因為，昨天晚上沒休息好的緣故嗎？】

人生第一次，和自己在意的存在……吵架了。維薩斯想，身為人類，這或許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是生命契約的緣故……還是别的什麼呢。自己并不清楚，對維薩斯而言，這種體驗是非常陌生的，令他感到非常迷茫和不知所措。

若非如此，盡管明知道在這種時候，自己不應該輕易離開她的身邊……可因為少女說她【暫時想一個人靜一靜】，所以，自己現在才會站在這裡，以調查的名義，漫無目的地在萊茲哈特和俱舍一族作為據點的這座城市裡徘徊。

是啊。自己都知道，這是毫無意義的行為。那個少女不可能在這裡。因為自己的要求，她不能使用魔女的力量，現在還在忍耐着身體上的傷痛，慢慢地等待自己痊愈……可他卻還是……

“——萊希哈特。”

“啊？”

不是喊被少女起的那個昵稱，而是喊了這家夥的本名，這側面體現出了接下來，他要說的話說以多麼認真的心态說出來的。

在維薩斯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情況下，他——問出了自己本來沒有想過，有朝一日會問出的問題：

“……如果，想要和重要的人和好的話，應該做什麼比較好？”

“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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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幾分鐘後。

“啊啊啊……我就知道……會這樣……”

抓着身邊人魚的手臂才能勉強站穩，在這家外表上看不出來，内部實則大到驚人的店裡，少女已經累到走不動路了。

【本來，隻是想着給她挑點禮物……可是……！】

已經看花眼了啊！！怎麼會有這麼多類型的飾品啊這個城市……！跟她們山裡面那種小城鎮完全不一樣……！

加上不管怎麼問，身邊的人魚小姐姐都隻會說“嗯”，“很好看”這類的話……簡直能親身體驗到傳說中的那種“陪女友逛街”的奇妙感受了……！

雖然知道這并不是情侶約會，也不是有什麼特殊含義……頂多隻是臨時被命令來照顧自己的她，在陪同因為任性離家出走……溜出來玩的自己而已。

越是這樣，就越覺得……還是不能就這麼因為累了就認輸。

深吸了一口氣，剛才吃這麼多東西可不能白吃，就算腿已經又疼又軟了——黑藍發少女又重新一鼓作氣直起身來。

“——再怎麼說，我也要找到最适合你的禮物送給你！不然讓你就這麼無償照顧我好幾天實在是有點……！”

“……屬下隻是臨時啟動的機械，不需要工資這一類的……”

“身體是機械不代表心靈是機械吧！你的原型不是人魚一族嗎？那樣的話，在我看來就是和人類一樣的哦。”

“……”

少女的論據，讓沒有想到會聽到這樣一番話的紅衣人魚愣住了。淺藍色的眼睛呆呆地眨着看着她，像是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

“啊對了，你看起來好像也不像是可以打耳釘的樣子……耳朵，好像也沒有能挂耳飾的地方……”

沒發現自己身邊人魚異樣的情緒，還在專注地一個個看着眼前飾品的少女正冥思苦想……突然，在看到“某樣事物”的時候，靈機一閃。

“……珍珠……珍珠啊。對、我記得你好像，還沒有【名字】吧？”

“名字……？”

在完全不知道她在說什麼的機械人魚的注視下——隻見少女輕輕地用手拿下眼前展示櫥櫃裡的一個在閃着淡淡的銀色光芒的【什麼】，轉過頭來，那個笑容是終于看到【合适心意】的事物的小小得意和心滿意足。

“——這個！我覺得很适合你哦。”

沒反應過來，她就已經湊得很近——在就算是機械，也能用仿造的嗅覺感覺到的，令自己很舒服的淡淡的香味下……銀色的長發上，被輕柔地别上了什麼東西。

“凡納思大人，這是……？”

“是珍珠的發飾……。你的發色很淡，所以或許看起來不會很顯眼……但我覺得很好看。”

為了讓人魚也看看效果，少女興緻高漲地拉着她一起湊到落地鏡的前面——映入滿臉困惑的銀發人魚眼中的，自然是在自己身邊，眼睛煥發着令人着迷的光芒的她……和頭發上别着一個小小的，珍珠發卡的自己。

“珍珠……嗎？是鄰近的海之王國，最引以為傲的寶物……”

“嗯，聽說隻有人魚一族才能生産或者制造——如果是真貨，那就一定是屬于她們的眼淚，千金難求呢。這個，看價格很便宜，大概率是仿制品……”

說到一半，又突然意識到——自己身邊的她的來曆。少女頓住了話語，捂住嘴巴。

“啊、那個……我…呃，我是笨蛋…”

“不。您不用愧疚，您也沒有說錯任何事情。——就算是仿制品，這個，确實和您說的一樣，很漂亮。”

——有點恍惚地用手觸碰過了一下自己前發上的那個小東西。

對于機械。對于工具。那是不重要的。毫無意義的。和命令完全無關的無用之物。

但是。就好像，從剛才開始，一直在忽視的，自己耳邊的警告一樣——人魚知道，就算這違背了本能，自己卻并不想把它摘下來。

“這個……是凡納思大人送給我的禮物嗎？您特地來到這家店裡，就是為了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