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這……這下糟糕了……”

在完全不熟悉的城鎮裡打轉。看着好像剛才走過一次——可是又好像沒走過的道路，少女急的手足無措。

“……我、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你這女人沒搞錯吧。方向感有這麼差嗎？”

終于憋不住了。本來，被命令了在人類的城鎮隻能老老實實待在她的袍子裡不準出來的小狗，感覺再這樣下去，這女人直到天亮都找不到路。忍無可忍地冒出頭來。

“聽維薩斯那家夥說你不是經常一個人去鎮上買東西嗎？他剛才也是因為這個才同意你獨自行動的——隻要不走太遠，不是應該很容易回到原來的地方嗎？”

“但是……現在是晚上……”

少女簡直有點欲哭無淚了。還真不是她想在這種地方迷路——可根本沒想到自己本來隻是想出來買點面包，結果從面包店出來這條路卻漆黑一片，根本不知道回來的方向是哪裡，又怕亂走隻會讓自己跑的更遠，隻能一直在原地打轉。

要是剛才出來的時候讓維薩斯給自己牽着一條狗就好了……【高處】【雷電】和【尖物】。隻要有它們中的任何一個，自己都肯定很容易就回到他們剛才定下的旅店。

主要還是實在是太不巧了。剛才來的時候天還沒徹底黑——所以道路都能看的比較清楚。可隻是因為自己在結賬的時候稍微和老闆講了個價，出來的時候就變成了這樣。

“……偏偏還把杖子放在了房間裡……”

想着既然是人類的城市，就應該盡量避免使用魔女的東西。她要不是為了把萊希哈特揣兜裡，估計連袍子都不會帶着……但現在看來早知道要帶就一起都帶了。天黑的時候，比起擔心被人看到這種事情，有個提燈還是要有必要的多……

見少女一籌莫展——懷裡毛茸茸的小狗啧了一聲，努力掙紮着。從她手上跳到了地上。

“……萊特醬？”

“别叫那種奇怪的名字啊喂……啧，算了。”

拍了拍因為摔在地上稍微沾上了一點塵土的衣褲，隻有小小的個頭——卻看起來很霸氣地對少女仰頭伸出手。

“别發呆了，跟着我，我知道回去的路——你這笨女人别走丢了!”

“……哎呀。”

被這幅過于稀奇的景象給可愛到。摘下了兜帽的少女表示“驚訝”地捂住了嘴巴。

“竟然會主動想要幫我，你終于有點寵物的自覺了嗎？”

“用使魔這個詞啊！使魔！本大爺才不是你的寵物呢——！”

這個形态的小狗就算是生氣地跺着腳的樣子也萌的不行。簡直感覺自己本來對萊希哈特糟糕至極的初印象都得到了淨化——恨不得讓他從今以後就一直保持這個樣子别變回去了。

忍不住再次伸出手把他捧起來，就像在吸狗一樣……少女滿足地把臉埋進那毛絨絨的頭發裡深吸一口氣，又重新挪開，笑着看向他。

“好好好，我會跟着你的。要好好帶路哦萊特醬。”

“真是有夠煩人的女人……”

隻能說幸好這裡很暗，她沒看見就無所謂……他雖然嘴上這麼說，小小的臉頰上卻很誠實地因為害羞而染上紅色。

“不會認路至少也要懂得按照月亮來辨認方位吧……我們來的方向是背離月色的那邊啦，笨女人。”

他指了指剛才少女因為道路太陰森，本能地避開的那條小路。——雖然那裡看起來很吓人，但确确實實是他們來的方向。萊特哈特的敏銳嗅覺是這麼告訴他的。

“嗯……但是真的好黑啊。你能看的清楚腳下嗎？我不太擅長走夜路……”

“能，所以你慢慢走就行——那邊有個往下傾斜的坡度，小心點别摔下去。”

一旦開始認真起來，這小狗就很可靠。完全按照他說的做——一手抱緊萊特哈特，少女一手扶着牆壁一步步往前走，路上還避開了不少可能會絆倒自己的障礙物和差點一頭撞上牆的死路。

隻能說人類一旦沒有燈光的指引，就會變得和剛學走路的嬰兒沒什麼區别——怎麼來的時候沒有覺得這條路這麼兇險呢？少女無奈地想着。要不是走的時候心血來潮拎上了萊特哈特，自己今天說不定還真的回不去了。

在摸黑中走了大概十分鐘左右，卻漫長到仿佛一個世紀的路程，終于重新回到了燈火通明的大道上——看着人來人往的主幹道，少女安心的呼了一口氣。

“總算回來了……真的多虧你了，萊特醬。”

“哼。——知道本大爺的厲害，就應該對我更尊重一點，笨蛋。”

看到她高興地笑起來的樣子，萊特哈特也滿意地自誇了一下——既然已經回來了正确的路上，為了避開路上行人的視線，他也很有自覺地重新鑽回了少女的鬥篷裡。

“直接回去吧。可别再亂跑了。——不然那男人要是太久等不到你回去，說不定會發狂地跑出來的。”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再說我們也隻是剛認識沒多久的同伴，維薩斯不會這麼容易就因為擔心陷入慌亂吧……”

她倒是不太贊成地嘀咕着——遲鈍的大腦甚至連今天早上，維薩斯因為看到她平安無事而激動地直接抱住自己的那一幕，都沒能聯想起來。

被這女人的毫無自覺再次整的沉默……萊特哈特懶得回她，舒舒服服地窩在有她的香味和體溫的鬥篷裡，打算打個小盹。

——隻是，他才剛閉上眼睛沒多久，就感覺到一陣強烈的搖晃。

……這顯然是因為他現在所依靠的這個女人的身體突然失去了平衡。都還沒等萊特哈特喊出讓她“小心點”的話，少女就狠狠的跌坐到了地上。

“等、喂、凡納思，你怎麼回事？怎麼突然摔倒——”

比起自己連帶着一起摔了個頭暈眼花的氣惱，他第一時間想到的反而是突然摔倒的少女的安全——顧不上會被人看見，從半坐在地上的她的胸口處再一次掀開了鬥篷，隻露出了半個腦袋的小狗，擔心地看着眼前表情驚懼，面色蒼白的少女。

“你沒事吧？！受傷了嗎？！真是的，果然還是得本大爺看着，怎麼在這種平坦的路上都能摔倒——”

“我、我沒事……隻是有點被吓到了，因為……”

——剛才，自己差點就被路過的馬車給撞到了。

被那雙小小的手緊張地拍了拍臉，被驚吓的六魂無主的少女終于緩過神來。用有點冰冷的柔軟的手心覆蓋在了萊特哈特的手上，作為回應。

表達自己沒有大礙作為回應，她喘了口氣，試圖讓發軟的腿重新站起來。

“我其實看到了的，本來打算避開……可是根本沒有給我反應的時間，那駕馬車速度有點太快了……拖累你一起被吓到了，抱歉。”

嘗試了幾次，腿都好像有點使不上力氣。

隻能先讓自己坐在這裡緩一緩。大約是覺得自己都已經成年了還能被吓到腿軟這件事情有點丢人吧——少女有點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對被她牽連着一起摔在地上的萊特哈特道了歉。

“……現在根本就不應該是說這種話的時候吧——笨女人……你是不是腿扭傷了啊？”

看着她好像很不舒服地，下意識按住了腳腕的樣子。眼尖的萊特哈特緊皺眉頭，語氣又擔心又生氣。

生氣歸生氣，但他并不是在生這個女人的氣。——比起冒冒失失地差點被撞到的她。他當然對那輛根本不顧路上還有行人橫沖直撞的馬車更火大。

一肚子火的萊特哈特還特意回頭看了一下……剛才一閃而過的那輛紅色馬車，根本就已經不見影子了，甚至連差點撞到了人都不在意。

不止不能找到肇事者算賬——甚至自己現在還是這樣一幅搞笑的狀态，連好好地把她抱起來都做不到。

見他臉色不好地看着自己已經明顯發青的腳踝，少女連忙擺了擺手。

“——這個真的沒關系的。我小時候也經常很容易摔……扭傷什麼的已經很習慣了！我可以帶着你走回去的！”

以為他是因為她拖後腿所以才心情不好，少女忍着腳腕上的痛意，努力使出力氣——用不知道哪來的意志力讓自己重新站了起來。

雖然疼的滿頭大汗，但說實話也不能就這樣呆呆地坐在這裡。

因為如果再不走的話，周圍的行人已經注意到這邊了——說不定也有人看到了她為了躲開疾馳而來的馬車而往後摔倒的樣子。

能感覺到路人頭來的，懷有關心的或者是好奇的等等感情的視線，趕緊把懷裡的小狗重新用鬥篷擋住。少女用沒受傷的那條腿作為支點，扶着牆一瘸一拐的，打算趕緊回到維薩斯在的旅店去……

“喂、笨女人、你不可以再這樣往前走了、你難道不知道你傷的不輕嗎！？喂、你有在聽我說話嗎、凡納思……！”

“……沒關系。我、沒事……”

——疼的有些眼睛發暈。連懷裡的小狗反對她這麼亂來的勸阻都有點聽不太清楚。

……這樣的她，突然被一雙有力的手扶住。

“這位美麗的小姐——您還好嗎？是否需要幫助？”

迷迷糊糊地擡起頭。

明明是夜晚——那金黑色的發絲卻如同散發着神聖的光芒一樣。

甚至仿佛那張在溫和地微笑的俊臉都有種神佛般的光輝一樣……一個，自己并不認識的男人，在這非常關鍵的時刻，極富善心地——對少女伸出了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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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納思——！”

畢竟是先迷了路，再加上又扭傷了腳行動不便——她外出未歸的時間确實太久。

這一路費了千辛萬苦，甚至還得依靠萊特哈特和一位陌生的好心人的幫助。少女才剛剛終于回到旅館，就看到已經完全坐不住，正好沖出來打算去找她的維薩斯。

看到她回來了，總算是能稍微冷靜——可是看着少女被公主抱着，一幅行動不便的樣子，他又立刻沉下臉色，看向了此時正作為她【代步工具】的某個男人。

“……這是怎麼回事？”

“别激動。我是不可能會傷害她的——你應該也知道吧。難道我看起來，像是會對惹人憐愛的少女，做出如此殘忍之事的人嗎？”

黑金發青年苦笑着說着，看着少女已經徹底青腫起來的腳踝，歎着氣。

“好久不見，維薩斯——但比起叙舊什麼的，你現在應該更關心的是她受傷的原因吧……嗯，其實，她剛才是差點被在市區橫沖直撞的【俱舍一族】的馬車給撞上了。”

“俱舍一族的……！”

聽到【俱舍】這樣的字詞，維薩斯的表情一滞。那張向來面癱的臉上，明顯流露出了【怒意】。

“——又是……那些家夥嗎。琉姆哈特，你都來到這個城鎮這麼長時間，居然還沒有解決這件事情？！”

“你這就說得有些為難人了，維薩斯。——我之前說過，如果沒有你的幫助，光靠我一個人，不可能是【俱舍一族】的對手吧。”

這可不是隻針對一個存在，而是要面對一族作為敵人——琉姆哈特淺笑着，手指不留痕迹地輕輕撫過抱在懷裡少女垂在肩頭的發絲。

就好像，他知道此刻的少女在豎着耳朵傾聽着他們兩個的對話——繼續說明道：

“以現在不是完整力量的你的狀态，就算集齊我們二人之力，光是對抗作為【首領】的那個男人都很難占到上風……更何況，他身邊的每一個手下，都有着不容小觑的實力。”

也正因為如此，明明【俱舍一族】在這個鎮上如此橫行霸道，不隻是剛才恰好被差點撞到而導緻腳踝扭傷的少女，因為作為【軍火商】的這一族的種種獨/裁行為，鎮上被禍及普通人類更是數不勝數，隻是因為沒有人有能力和膽量敢去以卵擊石，所以才會變成現在這個變本加厲的局面。

“——再繼續這樣下去，聽說他都已經準備給臨近的海之王國……嗯，那位同樣不講理的國王大人販賣軍火了。到那時戰争一旦發起，這片地區将會怎樣生靈塗炭，你應該不難想象吧？”

能看得出來，為了諸多人類的平安生活和性命安全，他是在說服維薩斯與自己合作——一起解決眼前這個棘手的【族群】。

現在還在被抱着的少女聽的聚精會神，甚至一時之間腳踝上的疼痛都好像消減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