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蘭松野所料,今日上朝後,有臣子奏請的第一件事,便是重立儲君。
關于此事,各國曆朝曆代之矩範是立嫡以長不以賢,因此即便蘭松野行事有些……不着調,但大部分朝臣還是遵循古制,請求立蘭松野為太子。
昭帝的表情高深莫測,叫人猜不出喜怒,蘭松野更是一言不發,這個節骨眼兒上,他不表态是最好的選擇,總歸立太子一事不可能因為一次朝會就定奪,因此他不必心急。
果然,隻聽昭帝開口道:“東宮一事,事關社稷之根柢,廢立皆不可操切草率,衆卿家憂心國政是好事,但此事還需從長計議,今日朝會,不妨就先議各地方呈上來的緊急奏章吧。”
百官一聽這話就明白了,昭帝還是不能完全信任蘭松野,或者說,忌憚他身後的南重阙。
這也難怪,他蘭氏先聖當年拼下來的基業,若是有朝一日改姓南了,昭帝豈非就成了千古罪人,因此蘭松野成為太子這事兒,沒有那麼容易。
既然立儲一事暫且不議,那就議别的,各部官員遂将要事一一禀奏給昭帝,朝中這幾日因為軍饷案的緣故,很多呈送的奏折都留中了,許多日的事情昭帝無暇處理,全部攢在了這一日,故而今日的朝會議了整整兩個半時辰。
散朝之後,已經臨近正午了。
蘭松野早上磨磨唧唧的起床,顧不上吃飯便着急忙慌的趕來上朝,此刻已經餓的前胸貼後背,出了宮門第一件事就是在街邊買了個白肉夾面子,一邊吃一邊去找樓東月和燕識歸。
他二人果真已經支了個攤子,将從刑部讨回來的那些寶物擺起來兜售。
蘭松野先前那處府宅,雖然不比東宮奢華,但他好歹也是個皇子,宮裡賞賜的、再加上他自己這些年買來的,零零散散也攢下不少珍寶,隻可惜蘭鶴詩那一把火給他燒了一半兒,實在是暴殄天物。
有些官員散朝回府路過此處,真見着蘭松野穿着一身官服就跑去做起生意了,心裡覺得不妥當之餘,倒也想去看看都有什麼好東西,畢竟他的東西不可能有假,再加上此舉是為了急着還睿王那欠銀,因此價格不會要的太高。
衆官員陸陸續續結伴走過去瞧,放眼望去滿目琳琅,個個都是珍品。
有人打趣似的問道:“大皇子,您這裡頭沒有陛下或者皇後娘娘賞賜給您的東西吧?下官可不敢買啊。”
蘭松野嘴裡塞着白肉夾面子,含混道:“瞧大人這話說的,真當我一點兒規矩都不懂了?父皇和母後的賞賜豈是能随便丢棄的。”
“那便好那便好。”問話的人便樂呵呵的看着這些寶物,慢悠悠的挑選起來。
蘭松野嫌日頭曬,就坐在陰涼底下,有官員捧起一隻淨瓶細細端詳:“呦……這是前朝的吧?”
蘭松野脆生生的“嗯”了一聲,既誇他的寶物,又誇同僚:“周大人好眼力。”
那周大人一副愛不釋手的樣子,都快将淨瓶貼在臉上了:“這東西……您當日多少銀子買的?”
他這話一問出口,蘭松野就知道,這是不想出太高的價,隻不過礙于自己皇子的身份,不讓自己虧了就是,總歸蘭松野也不是真的欠了梅擎霜的銀子,今日在這兒賣東西,也不過是做做樣子罷了,遂無所謂的說了句:“忘了,周大人要是喜歡,看着說個價錢便是。”
“這……”那周大人與旁邊的同僚對視一眼,随後不好意思似的笑了笑:“……這哪能成呢,下官勉強認得這是前朝的官窯淨瓶,至于别的……就一點兒也瞧不出來了。”他呵呵笑了兩聲:“若是說出來的價錢不及這淨瓶本身的價值,那……那豈不是……”
“沒事兒,”蘭松野惦記着回去見梅擎霜,不想與他們因為這點兒銀子拉扯太長時間:“我不過是個附庸風雅的粗人,這些寶物今日若是有幸被諸位大人選了去,那也算是相得益彰,就如俠士配寶劍,既如此,我又何必锱铢必較呢。”
周大人一聽蘭松野這話說得如此大方,便也不再假裝不好意思,試探着開口道:“要不……一百五十兩?”
本以為蘭松野要與他還幾次價,所以周大人故意将價格說的低了一些,誰承想蘭松野絲毫沒耽擱,他話音剛落,蘭松野就應道:“行。”
一旁的人聽了不禁大為震驚——一百五十兩?!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淨瓶,至少值三百兩銀子!不說别的,單單瓶身上的題款,可就讓它比普通淨瓶貴出不少。
這大皇子到底是不識貨還是真的被睿王那張契據給逼急了?
那周大人自然也是喜出望外,仿佛怕蘭松野反悔似的,他急忙摸身上的錢袋子,結果倒空了也不過幾兩銀子,周大人有點兒急:“這……出來上朝沒帶多少銀錢,大皇子,您看……”
蘭松野絲毫不擔心,爽快道:“不礙事,淨瓶您先帶回府上去,銀子麼,差府中下人送來就成。”
“哎呀……好好好,”周大人一聽這話更是笑得合不攏嘴,他哪能舍得走,将淨瓶仔細揣在懷裡之後,又挑揀起别的來。
而那些方才還在觀望的官員,眼見着蘭松野一百五十兩就将那淨瓶賣了,便各個着急起來,生怕自己慢一步就要錯失如此大的便宜,于是他們幾乎如同搶似的,拿起手邊的東西就問:
“大皇子……這是遠香居的墨吧?五十兩!五十兩銀子!”
“二百兩!這幅憑欄山人的畫,二百兩!”
“這難不成是聖手王骞的墨寶?”有人驚喜道:“五百兩銀子!下官這就讓小厮回府取銀票來!”
在争搶中,有的人抱怨:“李大人,您都挑了多少了,也給旁人剩下些啊……”
還有人擠到蘭松野身前:“我我我……該我了,大皇子,這件兒一百七十兩銀子,成不成?”
不管這些官員出多少銀子買下這一堆珍寶,蘭松野都一一應了,不多時,原本讓人應接不暇的攤子就變得空空如也。
蘭松野起身對衆人揖手一笑:“多謝諸位大人,多謝,雖然這些東西還不足以還那二十萬兩銀子,但諸位大人今日相幫的情意,松野心領了。”
“豈敢豈敢——”今日賺了便宜的是他們,又怎能得了便宜還賣乖,有人便道:“我等沒幫上大皇子什麼忙,心中也是愧歉不已,愧歉不已啊……”
燕識歸在一旁瞧着,心中腹诽道:您那嘴角都快咧到太陽穴了,可絲毫瞧不出來您有愧歉之意……
三人賣完那點兒家當,便回了興國坊的宅院。
蘭松野興沖沖的推開門,果然見到梅擎霜正站在廊下等着自己,“梅擎霜——”他歡快的跑過去跳到梅擎霜身上,雙腿在他腰間緊緊纏着,抱着他的肩頸笑嘻嘻的說:“我散朝後耽擱了一會兒,你是不是等着急了?”
梅擎霜托着人往裡走,隐隐笑道:“是等的有點兒久。”
蘭松野被哄得很開心,趴他在他肩上心滿意足的說:“今天下午哪兒也不去了,就在家裡陪你。”
梅擎霜說了聲好,又惦記着他早晨走的急,到現在還餓着肚子:“江吟時方才來了一趟,我讓他買了午膳,你先把官府換下來,咱們一起用飯。”
蘭松野“嗯嗯”兩聲答應着,磨磨蹭蹭的從他身上下來換了衣服,兩人這才開始坐在一起慢慢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