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刑部之後,劉君清沒有耽擱,立即讓獄卒将蘭松野從牢中帶出來辨屍。
蘭松野腳上帶着鐐铐,走起路來慢吞吞的,一會兒抱怨磨破了皮,一會兒又吆喝硌得骨頭疼,總之嬌貴的很,哪兒哪兒都不舒服。
獄卒心中嫌鄙不已,好不容易将人帶到了,他見着劉君清第一句話便是“咦?”了一聲:“劉大人,蹲牢房的是我,你怎麼看上去比我還憔悴?”他伸長了脖子瞅了瞅:“是不是蘭鶴詩那狗東西刁難你了?”
劉君清聞言不知該說什麼是好。
他兄弟二人,一個在朝堂之上公然說什麼錄事恩客,一個又把狗東西三個字挂在嘴邊,劉君清這幾日對太子所作所為心有不滿是真,但面對這位舉止向來荒誕的大皇子,他也實在沒什麼好感。
他不禁在心裡哀歎了一聲,難道我朝百年國祚,當真就要交到這兩人手中麼。
“劉大人?”劉君清想的出神,蘭松野見他發怔,又喊了一聲。
“啊?噢……”劉君清收回心緒,不提别的瑣事,直接問蘭松野:“大皇子看看這具屍體,可否認得此人?”
蘭松野隻瞥了一眼便嫌棄的收回目光,屍體已經發臭,他捏着鼻子搖了搖頭:“倒是有幾分眼熟,但記不起來是誰了。”
劉君清心下一動:那此事便有眉目了!
他的語氣隐隐有幾分急切:“大皇子再仔細想想?”
蘭松野卻嫌這屍體模樣可怖,又拖着鐐铐往後退了兩步:“真記不起來了,要不你問問我那兩個侍衛吧。”
劉君清在心裡暗歎了一聲這大皇子真不愧于“廢物”之名,隻好又吩咐獄卒将樓東月和燕識歸給帶了出來。
燕識歸臂彎裡還夾着三公裡,這隻雞福氣好,在牢裡也沒餓着,其他三人都清瘦了幾分,唯獨它,不僅沒瘦,反而越發紮實了。
燕識歸隻瞧了那屍體一眼,便不敢看似的别過頭去,還不忘伸出手捂住雞頭,三公裡不知發生了何事,“咕咕”兩聲去啄他的掌心,燕識歸吃痛,低斥了一句:“你别看,怪吓人的。”
三公裡就像聽懂了一般偃旗息鼓,縮在燕識歸臂彎裡不動了。
站在一旁的劉君清瞧見此番場景,心裡腹诽道:這主仆幾人,怎麼一個比一個不正常。
旁人在刑部大牢都是哭天喊地的,這三人倒好,不僅安閑自在,還有心思養着一隻肥雞,也不知是心大,還是真的信任刑部能還他們一個公道。
眼看蘭松野和燕識歸都沒法指望,劉君清隻能将希望寄于樓東月身上,便轉頭看向他。
而樓東月确實是三人中最靠譜的那個,他細細盯着那屍體分辨了許久,然後才遲疑着問蘭松野:“主子,有……有喜……”
蘭松野捏着鼻子罵了一句:“你才有喜了!”
“不是!”樓東月指着那屍體解釋道:“此人不是東宮府上的那個幕僚麼!叫遊……”
蘭松野和燕識歸異口同聲:“遊溪眠?”
樓東月一拍掌:“對!就是他!”
東宮的幕僚?!劉君清難掩震愕:“當真?你沒認錯?這是太子的人?”
“哎呀認不錯!”樓東月一臉認真的胡扯:“我們主子戲弄過他老娘呢,被他街坊瞧見之後追着我們主子打了半條街,為此事遊溪眠來找過我們主子,因此不會記錯的!”
劉君清剛因驚訝而睜大的雙眼,登時便蒙上了一層難以言喻的神色:……
蘭松野反倒是一臉的狐疑,犟嘴道:“你胡說!我何時戲弄過他老娘了!”
樓東月說的跟真事兒似的,絲毫不以此為恥,仿佛還覺得有意思一樣:“您戲弄的人多了去了,隻有旁人記恨您的份兒,您何曾把這些事放在心上過了。”
“你還胡說……”蘭松野餘光瞥見劉君清一臉的鄙薄之貌,便覺得自己丢了面子,當即就要擡腳踹樓東月,結果他好像忘了自己戴着鐐铐,以至于擡腳擡的過于猛,竟然把自己給絆倒了。
“哎呦……”蘭松野一下子摔在地上,呲牙咧嘴的喊疼,樓東月和燕識歸急忙去扶,三人登時亂作一團。
劉君清已經記不清自己今日這是第幾次無言了,這主仆三人簡直找不出一個正經的!
他忍着心中火氣,吩咐獄卒将三人帶回牢中,蘭松野被他二人扶着慢騰騰的站起來,狀似好奇的問了一句:“劉大人,今日怎麼不見郭大人呀?”
劉君清心裡煩躁,随口說道:“郭大人貴體抱恙,正在府中休養。”
蘭松野還真不知道此事:“啊?郭大人前幾日不是還能和那狗東西據理力争,怎麼突然就病了?”
還不都是拜你口中的“狗東西”所賜!
劉君清恨恨的想着,然這話卻沒必要對蘭松野宣洩出口,便示意一旁的獄卒趕緊将他三個帶回去,蘭松野倒也老實安分,絲毫不鬧什麼幺蛾子,隻是被帶走之前,他扭頭說了一句:“劉大人,多謝你還在為這樁案子費心,我感激你相助的恩情,等這案子查清了,我定然幫你出氣!”
蘭松野這話說得半真半假,劉君清隻當他在說大話,是以也沒放在心上。
他立即安排人去查遊溪眠的家眷和東宮的動向,并一再叮囑,萬萬不可讓太子的人察覺。
刑部的差役領了吩咐,立即出門辦事了。
另一邊,顔松落和江吟時這兩日一直按照梅擎霜的吩咐,在尋找周貴的下落,然自從去刑部辨認過屍體之後,這人就離奇失蹤了,此處不是晟京,他們沒有帶太多的人手過來,行事多有顧忌,因此一天過去了,周貴還沒有找到。
顔松落和江吟時得回四方館向梅擎霜及時禀報,以免誤了事,他二人所在之處距離四方館不算遠,走着回去便可,然而路過河邊,卻有一個船夫将他二人喊住:“兩位,坐船麼?”
“不必。”江吟時擺了擺手,兩人一停沒停,繼續往前走。誰知那船夫卻跟了上來,賠笑道:“這麼熱的天兒,兩位是要去哪兒啊?何不坐船過去?也省些腳力。”
江吟時一心在想周貴的事,故而沒注意到對方的異樣,反倒是顔松落留意到對方掌心的厚繭,以及衣衫之下遒勁的胳膊,思忖着一個船夫而已,怎會有如此雄健有力的身段,便當即意識到了什麼。
他順勢道:“好,那邊有勞船家,載我二人到四方館附近。”說罷便勾着江吟時的肩膀跟着那船夫走了。
江吟時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他推着上船了:“诶?走幾步就到了,坐船幹什麼?”
顔松落痞裡痞氣的與他開玩笑:“哎呀,天兒這麼熱,我這不是心疼哥哥麼。”
江吟時氣的大罵:“我說你這賤兮兮的,是不是中邪了!”他一臉嫌棄的撥開顔松落的手:“去去去,喊得我一身雞皮疙瘩。”
顔松落佯裝哀怨的歎了口氣:“唉……枉我一心一意為哥哥好,可惜哥哥不領情啊……”
江吟時翻了個白眼,恨不得把他踹河裡去。
到了四方館附近,兩人下了船,剛往回走了沒幾步,那船夫就追了過來:“二位,您二位方才沒給銀子啊。”
江吟時莫名其妙,還以為自己遇上黑心船家了:“訛人是不是……剛剛明明……”
“诶沒事沒事,”顔松落打斷江吟時的話,對那船夫笑道:“我二人身上确實沒帶多少銀子,要不小兄弟随我們回去取?”
江吟時愕然:“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