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唯空和劉君清不敢置信的看向蘭松野,隻見他同樣是一副驚愕的說不出話來的樣子,怒目圓睜的看着蘭鶴詩。
蘭鶴詩看着他啞口無言的模樣,心裡生出一股栽贓成功的快感,蘭松野脖頸上的筋絡因牙關緊咬而突出,他看着眼前人暗自得意的表情,垂在袖中的雙手下意識緊握成拳。
“怎麼樣啊皇兄,孤是不是猜對了?”蘭鶴詩眼底露出一種小人得志的神色,他自上而下打量了蘭松野一眼,不屑道:“真是沒想到啊,父皇養了你這麼多年,竟養出一隻白眼狼,你心中隻有南重阙這個舅舅,何時以父皇為尊過?”
蘭松野看着他,嘴唇一張一翕,發出了一聲幾不可聞的解釋:“我沒有……”
蘭鶴詩沒有聽見,也不在乎他此刻的憤怒,他覺得蘭松野已經變成了自己的手下敗将,隻等明日上朝之後,他将此案的詳情禀告給昭帝,蘭松野和南重阙以及南煙袅,便再無翻身之可能,因此他折辱起對方來便更加肆無忌憚:
“還有南重阙與南煙袅,他二人一個身為朝中大将,一個身為一國之後,竟妄圖竊據朝柄,聯起手來助你謀反!如此行徑,怎配享蒸黎之愛重,父皇之聖恩!”
蘭松野在一旁發出無力的譴責,仿佛在夢魇中掙紮一般,說出來的話含混而音量細小:“住口……你住口……”
蘭鶴詩卻一直在羞辱他,越是見蘭松野奈何不了自己,他心中就越是暢快。
“普通百姓養條狗都知道護主,而你們三人如此孤恩負德,豈不是……”蘭鶴詩的聲音戛然而止。
“住口!我讓你住口!住口!”蘭松野狂躁至極,他再也忍耐不住,還不等蘭鶴詩說完,便揮出一拳砸在了他的側臉。
蘭鶴詩猛地挨了一拳,被砸的趔趄了兩步。他不敢置信的擡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看到指尖的血迹,随即變得獰厲起來,他轉而看向蘭松野,惡狠狠的罵道:“蘭松野,你竟敢打我?!”
蘭松野下颌線緊繃,盡管他方才以自己的方式教訓了蘭鶴詩,但這看起來,就像一個無能之人被逼急之下,發出的“匹夫之勇”而已。
蘭松野不懼他的威勢,回擊道:“你是先對母後和舅舅口出不遜的!我這一拳是替他們教訓你!”
蘭鶴詩偏頭啐掉了口中的血,而後對蘭松野露出一個陰森的笑意:“好啊,既如此,你就别怪孤不客氣了!”
蘭松野下意識退後了兩步:“你幹什麼!”
郭唯空和劉君清也是萬萬沒想到事情會變成方才那一幕,他二人就在旁邊守着,當蘭松野一拳揮出去的時候,他們甚至都沒反應過來,然等蘭鶴詩被打的住了口,卻已經來不及阻止了。
可這裡畢竟是刑部大堂,不是他們互相揮拳頭洩私憤的地方,因此當蘭鶴詩說完那句話後,兩人急忙上前一步擋在他們中間,郭唯空急聲道:“太子殿下慎行!”
蘭鶴詩的目光掃過他二人,忽而嗤笑道:“孤乃一國儲君,你們以為我會如這個蠢貨一樣還手,做出此等有失身份的事麼!”
原來不是要拳腳相擊報複回去,郭唯空和劉君清松了口氣,郭唯空道:“太子殿下,如今軍饷雖然已經找到,但這案子的來龍去脈到底是否如殿下推斷的那樣,還需詳加驗證才是,事關前朝和後宮,萬萬不……”
“郭唯空,别太拿自己當回事了,”蘭鶴詩被蘭松野一拳打沒了耐性,此刻聽見他話語中還有維護之意,便直接開口教訓道:“你以為父皇命孤來查這案子,真的隻是旁佐而已麼?”
郭唯空登時噎聲。
蘭鶴詩冷笑道:“若不是看你無能,一連幾日都查不出什麼關鍵線索,父皇怎會臨時讓孤接手,孤喊你一聲郭大人是念在同朝為官的情分上,你可不要不知好歹,淩駕到孤的頭上來了!”
這話說得極為難聽,郭唯空的面色幾度變化,連一旁的劉君清都忍不住為他鳴不平:“太子殿下,郭大人的話是想依照章程來審案而已,并沒有别的意思,太子殿下何必如此折辱旁人。”
“折辱?”蘭鶴詩挑了挑眉,像是聽到什麼笑話一樣:“劉大人這話嚴重了吧,孤不過是教訓他幾句,何來折辱之說,這案子明明已經水落石出,他卻還不肯結案,到底是孤折辱人,還是他郭唯空視法度于無物,意圖徇私!”
“太子……”劉君清也是個性情中人,聽得蘭鶴詩這樣說,不禁面帶愠色,剛要再開口回擊一二,卻聽得一旁的郭唯空沉聲道:“太子殿下放心,本官既然身為刑部尚書,又奉命審理此案,自當壓萬變之紛纭,鎮群疑之洶湧①,按照我朝律例将此案查的清楚明白,絕不會偏私,卻也不準任何人借查案之名,行打壓之實!”
蘭鶴詩暴怒:“你說什麼!”
郭唯空不懼威壓,蹇谔道:“本官已經說的很清楚了,這樁案子,由我刑部主審,在疑點尚未理清之前,縱使所有線索都指向了大皇子和南将軍,他二人也不過是疑犯而已,既然是疑犯,就不能急着定他們的罪!聖上給臣十日,命我克期查清此案,如今這期限還未到,太子殿下何必過早下定論!”
此番谠言說的擲地有聲,郭唯空與劉君清從不投效于朝中的任何一派,他們效忠的是昭帝,是昭國,兩人為官數載都克盡厥職,如今卻被蘭鶴詩随意譏諷,任誰也會覺得心寒。
而今日他對蘭鶴詩說出這番話,一是為了維護律例之尊嚴,不讓這樁案子變成他排除異己的手段,二則是暗中表明,刑部乃莊敬之地,不是誰都可以在此仗勢欺人、随意幹涉朝政的地方!
蘭鶴詩看着他二人面折庭争的模樣,氣的笑出聲來:“好,好啊,郭大人既然這般狂僭,孤倒要看看,你最終将如何審結這樁案子。”
郭唯空回道:“太子殿下放心,本官自當克己奉公,将此案查個清楚明白!”
“但願如此!”蘭鶴詩冷哼了一聲,一甩袖轉身離開了。
蘭松野在他兩人身後躲藏了半天,此刻見蘭鶴詩走了,仿佛來了精神似的,輕輕推開郭唯空和劉君清跟上前去,劉君清還以為他要跟着走,“诶”了一聲便要開口制止,結果還不等下一句話說出口呢,就見蘭松野蹑手蹑腳跟個賊一樣的小跑到蘭鶴詩身後,而後擡腿對準他背後狠狠踹了一腳:“趕緊滾吧你!”
踹完之後又十分麻利的跑回他二人身後躲着了。
郭唯空和劉君清目瞪口呆,他二人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蘭松野堂堂皇子,竟然會來這一招!
蘭鶴詩更是被踹的猝不及防,他向前踉跄了兩步險些摔倒,站穩後便怒氣沖沖的回身呵道:“蘭松野!你放肆!”
蘭松野從他二人中間探出個腦袋,有點兒害怕,還有點兒狐假虎威:“你……你三隻眼啊!從哪兒看見是我踹的了!”
“你!”蘭鶴詩氣急,上前就要與他動手,蘭松野見勢不妙,索性兩眼一閉栽倒在地上裝死,劉君清見此反應倒是快,連忙吩咐人:“快來人!大皇子昏過去了!”
郭唯空也明白了他的意圖,便伸出一臂攔住蘭鶴詩:“太子殿下息怒,如今大皇子身體抱恙,今日不宜再審,難得休沐,大皇子還是盡早回東宮去吧。”
蘭鶴詩伸出一隻手來回指着他二人,太陽穴被氣的抽搐:“好,好!你們有種!”
郭唯空懶得再跟他打機鋒,直接喚人道:“來人,護送太子殿下回去。”
蘭鶴詩語氣酷寒:“不必了!”說罷含恨瞪了一眼躺在地上的蘭松野,大步轉身離開了。
聽見他走遠了,蘭松野鬼鬼祟祟的睜開眼,而後慢吞吞的從地上爬起來,郭唯空和劉君清對視一眼,前者道:“大皇子,在此案尚未審結之前,還需……”
蘭松野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行行行,我知道,走吧。”
郭唯空愣了一瞬:“……去哪啊?”
蘭松野看着他,說的理所當然:“刑部大牢啊。我不是疑犯麼,哪兒也不能去,規矩我懂。再說我那府宅都燒了,出去我也沒地兒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