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松野聽他不肯為自己出這口氣,委屈巴巴的“噢”了一聲,不說話了。
蘭鶴詩與郭唯空由衙門的人帶領,一起進入被燒毀的府内,蘭鶴詩明知故問:“不過是皇兄的府宅走水了而已,區區小事,為何要請孤與郭大人過來?”
衙門的人一臉沉色:“回太子殿下的話,事關重大,卑職不敢隐瞞,一會兒見了您二位就知道了。”
郭唯空心中也納悶兒,但聽得對方這樣說,自己便不再多問,隻管跟着他往前走。
府内被燒得一片狼藉,火雖然已經滅了,但空中仍彌漫着煙塵和嗆人的氣味,郭唯空擡袖捂着口鼻咳了幾聲,那皂隸帶着他們拐入了一個院落,指着裡頭說道:“到了,就是這,太子和郭大人請看。”
郭唯空原本還想從袖中掏出帕子,結果見到眼前景象的時候,便将此事忘的一幹二淨,甚至連空氣中燒焦的氣味也聞不到了。
因為在他們面前擺着的,是十幾個打開的箱子,而裡面密密麻麻放着的,是白花花的銀子。
還不等他二人開口詢問,那皂隸便主動解釋:“卑職帶人進來查探這場大火發生的原因,卻先發現了這些箱子,且卑職已經派人清點過,不多不少,正好是二十萬兩,再結合前幾日發生的軍饷被劫案,卑職唯恐誤了大事,所以才請兩位前來。”
郭唯空看着院中的銀子,表情震愕難言,他實在沒想到,自己苦苦尋找多日的軍饷,竟在大皇子的府上?
而蘭鶴詩卻假裝暴怒,憤恨道:“豈有此理!皇兄……皇兄他居然夥同南将軍,也參與了此案!甚至明目張膽的将髒銀藏在府中!”
他做出一副難以容忍的模樣,立即轉身向外走去,蘭松野見他這麼快就出來了,急匆匆上前問道:“太子,我今晚住哪兒?我這回京這麼長時間了,也沒去探望過弟妹他們,要不我先去你那将就幾日?”
蘭鶴詩卻看着他冷笑了一聲,也不回他的話,而是厲聲對身後的人道:“來人!請皇兄前往刑部一趟!”
“刑部?”還不等蘭松野反應過來,便有人上前欲架住他的胳膊,蘭松野急忙向後退了兩步,惶恐道:“放肆!你……你們幹什麼!”
樓東月和燕識歸護在他身前,蘭鶴詩看着躲在後面的蘭松野,獰笑了一聲,威厲道:“蘭松野!你夥同南重阙,派仁武軍劫走二十萬軍饷,又将軍饷藏在自己的府内,隻因你一直都在禁足,孤才不曾懷疑到你頭上,若非昨夜你府上失火,恐怕這些髒銀不會這麼快被查獲!如今人證物證具在,你還不認罪!”
蘭鶴詩說的擲地有聲,而蘭松野聽罷卻如遭雷殛,他一臉茫然的看着蘭鶴詩,仿佛沒聽懂對方說什麼似的,杵在原地張了張口,好半晌,才費力說出兩個字:“……什麼?”
于是,當朝大皇子與一國重臣合謀劫掠軍饷的消息,不過半日,就在京城傳開了。
蘭松野被帶到刑部的時候,還是茫然不知所措的樣子,直到驚堂木的聲音響起,他才從震驚中漸漸回神。
蘭鶴詩坐在明鏡高懸的匾額之下,一副威風凜凜的架勢:“蘭松野!你與南重阙合謀劫走軍饷的罪行已經坐實!你是如何将二十萬兩軍饷運入自己府中!你們劫走軍饷的目的是什麼!是否還有其他同黨!還不如實交代!”
蘭松野此刻被吓的六神無主,隻能語無倫次道:“不……不是我……我沒有與舅舅合謀……”
“事已至此,你還敢狡辯!”蘭鶴詩咄咄逼人,不留給他絲毫辯解的餘地:“若非你二人合謀,軍饷為何會藏在你的府中!”
“我不知道!”蘭松野慌了神,一雙眼睛看來看去的不知向誰求救才好,蘭鶴詩想置他于死地,郭唯空和劉君清也在一旁不發一言,他看起來十分無助,隻能一個勁兒的解釋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從未與舅舅合謀劫走軍饷!此事若是我做的!我為何要将這麼多銀子放在這麼惹眼的地方!将它們藏起來豈不是更安全!”
蘭鶴詩卻故意歪曲他的意思:“不是你做的?你的意思是南重阙一人所為?”
蘭松野噎聲:“不……不……我沒這麼說!”
此案看似已經水落石出、人贓俱獲,可郭唯空隐隐約約還是覺得有哪裡不太對勁。
正如蘭松野所言,如果他真的參與了此事,并将髒銀藏在府中,那今早這麼多人在他府上進進出出,他為何一點兒也不阻攔?
若怕被人發現軍饷,他應該極為緊張才是,甚至不讓人進去探查起火的原因,而不應該隻憂心自己今晚住哪兒。
況且這火燒的也太蹊跷了些,這麼大的一場火,将整個府宅燒毀了大半,怎麼偏偏就沒燒到這些銀子?
凡此種種,就好像……就好像這些銀子放在那,正是為了等着他們去追贓的一樣。
郭唯空覺得此事順利的有些蹊跷,他想開口勸蘭鶴詩不要這麼着急下定論,然蘭鶴詩怎肯放過這個誣陷蘭松野的好機會,仿佛早就預備好的說辭一樣,蘭鶴詩如同惡狼一般盯着他,陰狠的問道:“南重阙參與了此案,你也參與了此案,母後呢?母後有沒有參與其中!”
郭唯空大驚,沒想到蘭鶴詩竟直接将皇後娘娘牽扯進來了,他欲開口阻止,卻來不及,隻聽蘭鶴詩一字一句好似極為笃定似的:“孤看過負責押送軍饷之人的供詞,田校尉說軍饷是被餘晨等仁武軍劫走的,而這些人前去的時候,手中拿的是父皇的密旨,上面還加蓋了玉玺!蘭松野……”蘭鶴詩的身子微微前傾,他目光緊鎖蘭松野,如同餓狼即将撲食一般虎視眈眈:“這假的密旨,是不是出自母後之手!是不是她矯诏,與你二人聯手劫走軍饷!”
“沒有!你不要血口噴人!”蘭松野一改方才怯弱模樣,仿佛被蘭鶴詩激怒一般,對着他咆哮道:“母後不會做這樣的事,舅舅也不會指使仁武軍劫掠軍饷!我一直在禁足,對這一切更是毫不知情!你這是惡意猜測!蓄意羅織!”
“蘭松野!休得放肆!”蘭鶴詩指着他怒斥道:“你如今有罪在身,怎敢如此對孤大呼小叫!”
“是你對母後出言不敬在先的!”蘭松野拙口鈍腮,一副說不過他又被他氣的面色通紅的模樣,仿佛真的不知所措,翻來覆去也隻有“不是我”、“我沒有”這幾句毫無作用的話為自己辯解。
此時的刑部大堂仿若一個燒開的油鍋,隻要再往裡倒一次水,便能油花迸濺,燙傷這裡所有人。
蘭鶴詩見他此刻六神無主,心中更急于将他定罪,于是他再也等不急,終于圖窮匕見,眼神陰鸷的看着蘭松野,陰恻恻的問道:“你不肯說是吧,好啊,那孤便替你說。”
他從桌案後慢慢走出,用一種不可一世的姿态踱步到蘭松野面前,蘭松野像個無助的獵物,他眼底的戰栗和恐懼倒映在蘭鶴詩眼中,像是點燃幹柴的一簇火苗,讓對方有種忘乎所以的興奮感。
蘭鶴詩勾起一個狠戾的笑,終于将自己的心思暴露無遺:“衆所周知,父皇這兩年來一直忌憚南重阙的兵權,怕仁武軍隻知南氏,而不知皇帝,為了給他們幾分懲戒,所以近幾年來,仁武軍的軍饷比過去少了小半。”
“而恰逢邊徼三縣此次發放糧饷,南氏又一直為仁武軍的境況深感不平,因此南重阙便聯合了你和南煙袅,僞造父皇密旨在先,又劫走軍饷、并将髒銀藏于你府中在後,其目的,便是将這二十萬兩的軍饷偷偷送入仁武軍的軍中,對吧?”
“沒有!你這是欲加之罪,你……”蘭松野神情激憤,然還不等他說完,蘭鶴詩便譏刺的笑了笑:“皇兄急什麼,孤還沒說完呢。”
隻聽他一字一句道:“然這二十萬兩的軍饷隻能解一時之困,卻無法一勞永逸,那可怎麼辦呢?”
蘭松野不明白他在說什麼,惶駭搖頭道:“不……你在胡說些什麼……”
郭唯空和劉君清也在一旁面露疑色,二人的目光緊鎖在蘭鶴詩和蘭松野身上,似是質疑,又似想聽他理清真相一般。
“胡說?呵,到底是孤胡說還是你做賊心虛!”蘭鶴詩的聲調陡然拔高,不像是為朝中要員貪蠹國帑而心生悲憤,倒有種洩恨的意思:“孤原本還在疑惑,你這府上好端端的為何會無緣無故的走水,可如今孤卻想明白了,這把火,分明就是你自己燒起來的!”
蘭鶴詩咄咄逼人,開口便将莫須有的罪名往蘭松野頭上扣:“因為隻有你的府邸被燒毀,你才有機會擺脫禁足離開此處!”
“你!你簡直信口胡言!”蘭松野被氣得胸膛起伏,雙目赤紅:“我離開自己的府宅能去哪裡!”
蘭鶴詩佯裝義憤填膺的模樣,怒斥道:“當然是前往仁武軍的駐軍處!你雖然是元子,但你德不配位,不學無術,因此父皇并沒有立你為太子,于是你便懷恨在心,想要逃出京城與仁武軍彙合,蘭松野,你與南氏兄妹聯手劫走軍饷,根本不是為了還賭債,而是要造反!這二十萬兩銀子,便是你欲率軍攻入京城、置辦兵器和糧秣所需的軍費!”
什麼?!
此言一出,滿堂皆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