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馥霜摸不準晟帝此語隻是黯然傷神還是試探，她也不敢随意回答，隻能斟酌着開口：“父皇恕罪，兒臣不知，但兒臣聽聞前幾日五弟在奏陳時，絲毫不提自己為這案子付出的精力，隻因着他不忍心拿兩位兄長的罪過向父皇請功，可見五弟心中無恨，于兄都這般心存仁善，更何況是于父呢。”

晟帝笑了幾聲：“是啊，霜兒這一點确實做的很好。”他看着梅馥霜，慈愛道：“你明日出宮一趟吧，去看看霜兒，也去祭拜一下莊妃。”

梅馥霜欠了欠身：“兒臣遵命。”

梅擎霜散了朝回到府中之後便将自己鎖在了祠堂内，顔松落江吟時都在外頭守着，眼看都快過去一個時辰了，裡頭卻丁點兒動靜也無，更不見他有要出來的意思，兩人不禁有幾分擔憂，顔松落便同江吟時商議道：“要不咱們敲敲門？”

江吟時歎了口氣：“唉，莊妃娘娘舊案得以昭雪，殿下此刻的心情肯定五味雜陳，咱們還是在外頭等着吧。”

顔松落不放心：“都跪了一個時辰了，跪傷了膝蓋可怎麼辦？”

江吟時也拿不定主意：“要不，請管家過來一趟？”

兩人正嘀咕着呢，就聽得身後一道聲音傳來：“不必勞煩管家。”

顔松落和江吟時回身一看，是蘭松野，這便放心了大半，急急給他閃開門口，讓蘭松野推門進去了。

蘭松野腳步很輕，又加之梅擎霜跪在莊妃的牌位前出神，于是便沒聽到身後有人過來，直到蘭松野也跪在他身邊，梅擎霜這才反應過來，當即蹙眉道：“你何必要跪，快起來。”

蘭松野嗔怪了他一句：“又不是跪你的，你攔不着我。”

梅擎霜無奈，隻得任由他與自己一起跪着。

牌位後挂着一副莊妃的丹青，想來應當是梅擎霜自己畫的，蘭松野細細看了半晌，而後喃喃道：“莊妃娘娘很漂亮。”

梅擎霜“嗯”了一聲，聲音有種奇異的溫柔：“母妃确實是個美人。”

想來也是，隻看梅擎霜如今俊美不凡便知道莊妃當年是何風姿，隻可惜此等佳人卻被常安錦戕害，實在讓人痛惜。

宮裡多的是欺善怕惡的刁奴，即便蘭松野的母親貴為皇後，可他也一樣受過不少的冷眼，更何況從小便沒有母妃庇佑的梅擎霜，蘭松野甚至不敢去想他出宮建府之前過的都是什麼樣的日子，他有點心疼梅擎霜，便伸出手去勾了勾對方的小指。

梅擎霜回給他一個笑意：“我沒事。”他又轉回頭去看莊妃的畫像，輕聲說了一句：“我就是……有點想母妃了。”

這一句話就說的蘭松野鼻頭發酸，他忙轉過頭去，生怕梅擎霜見他紅了眼眶要笑話自己。

梅擎霜卻絲毫沒有察覺，他沉浸在兒時的記憶中，緩緩道：“母妃待我和阿姐很好，她是個很溫柔的人，對誰都是溫文爾雅的，臉上永遠帶着笑意。”

蘭松野長呼一口氣：“所以你總噙着一抹笑，也是受了莊妃娘娘影響的緣故？”

梅擎霜搖了搖頭：“說來慚愧，我的笑是裝出來的，母妃的笑卻是發自肺腑。我記得她說過一句話，人上壽百歲，中壽八十，下壽六十，除病瘦、死喪、憂患，其中開口而笑者，一月之中不過四五日而已矣①，因此才更要多笑，多笑一日，便是多賺得一日的開懷，其餘所有煩心事，不過是庸人自擾罷了，沒有什麼比善待自己更重要的。”

蘭松野吸了吸鼻子，沉悶悶的“嗯”了一聲。

梅擎霜察覺他聲音不太對，便下意識轉頭去瞧，結果就見這狐狸眼底包着一汪水，鼻尖也泛着紅，不禁失笑出聲：“你這是怎麼了，以前縱使有天大的委屈，也沒見你傷心成這樣。”

蘭松野紅着眼睛道：“我這不是心疼你麼。”

“我知道。”梅擎霜溫聲道：“别哭了，讓我母妃瞧見了，指不定要如何笑話你我二人。”

蘭松野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這般失态，想來他那三個兄長被他設計的堪稱一個“慘”字，蘭松野卻隻覺得他們罪有應得，如今聽梅擎霜說起自己這些往事，他卻心疼的了不得，覺得自己這意中人受了天大的委屈，于是心裡不免又軟了幾分，隻想着以後要如何如何疼愛他。

他牽着梅擎霜的那隻手微微晃了晃，如同立誓似的，在莊妃牌位前對梅擎霜道：“你放心，往後有我在，不會再讓你受這等委屈了，莊妃娘娘在天有靈，必定會護佑你。”

“嗯，”梅擎霜輕聲笑了笑：“再也不委屈了。”

蘭松野進去後，兩人又在祠堂内待了小半個時辰才出來，守在外頭的四人見各自的殿下和主子面色沒什麼異常，這才放下心來。

今日可算得上一個好日子了，兩王和常安錦被判，莊妃娘娘冤情得以昭雪，管家特意去請示梅擎霜的意思，晚上要不要備些好酒好菜以作慶賀，梅擎霜倒無太所謂，畢竟府上每日吃的都不差，于是就問了問蘭松野想吃什麼，蘭松野方才留了幾滴傷心淚，覺得自己眼下沒什麼胃口，但晚飯若不吃夜裡定然會餓，于是他蔫蔫的對管家道：“有勞铛頭師傅烤半扇乳豬吧。”

管家聞言露出一個極其複雜的表情，心道還嘴硬說上次那半隻豬不是你吃的，這才沒過幾日呢，便又嘴饞那油膩的東西，往後你再說什麼我也不會信了。

蘭松野看着管家離去的身影，歪了歪腦袋納悶兒道：“管家方才是不是在……鄙視我？”

梅擎霜回憶了一番管家方才的眼神，忍笑道：“好像是。”

蘭松野牙齒磨的咯咯作響：“等着瞧，待我有朝一日尋到機會，一定将他那兩隻雞炖了！”

梅擎霜忍俊不禁，心道果然是狐狸，總惦記着那兩隻雞。

次日，梅馥霜早早的便起身了，她今日要去梅擎霜府上，心裡卻從昨晚就開始盤算要給弟媳準備什麼見面禮。

梅擎霜肯定對意中人百般呵護，吃穿用度上不會虧待人家，這些都不需要自己操心，就隻能在别處下心思，準備些府上沒有的。

可什麼東西是府上沒有的呢？梅馥霜苦思了好一會兒，忽然福至心靈，茅塞頓開，于是暗暗打定了主意，就它了！

梅馥霜用完早膳便帶着婢女出了宮，剛走出宮門不多時，她便吩咐：“你們不必跟着來，各自去玩耍便是，晚些時候本宮自會回宮的。”

梅馥霜每次去梅擎霜府上都不讓人跟着，她不喜歡在府上與自己弟弟相聚的時候，還要被宮裡的人看着，因此出了宮門便将兩個侍女打發了。

那兩個侍女也知道四公主是個不苟言笑的清冷性子，因此也不敢違逆她，又加之她們出宮的機會不多，公主不讓她們跟着伺候，允許她們四下閑逛，反而樂得自在。

于是梅馥霜舍下她二人，獨自往梅擎霜府中去了。

在去府裡之前，她多繞了一條街，找到了一家醫館，梅馥霜踟蹰半晌，最終還是蒙着面走了進去。

待她出來的時候手裡多了幾服藥，那是她特意為弟媳買的避子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