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鬧過後兩人便要商議正事,蘭松野歪歪斜斜的倚在小塌上,身下鋪着氍毹,身上蓋着大氅,懶洋洋的問道:“那你想到如何對付梅枕霜了麼?”
“需要好好籌謀一番,不過倒也不是什麼難事。”梅枕霜從前位高權重的時候,梅擎霜就不曾将他放在過眼裡,如今他一個裝瘋賣傻的階下囚,更是不足為懼。
蘭松野将大氅掖緊了一些:“你覺得他裝瘋,是在等什麼時機?”
梅擎霜搖了搖頭:“這一點我暫時還猜測不出,或許他想借此機會養精蓄銳,再伺機而動也未可知,不過短時間之内,他應當掀不起什麼風浪了。”
蘭松野卻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若晟帝真的留他一命,也會将其囚禁在宗正寺麼?”
梅擎霜點了點頭:“對。”
蘭松野意味深長道:“噢……那你可别忘了,裡頭還住着你另一個兄長呢。”
經由他這麼一提醒,梅擎霜突然意識到,梅枕霜若真的順利進入到宗正寺,那他一定會找機會去見梅境和,如今兩王失勢,東宮之位空懸,常安錦這皇後又形同虛設,他們四人若說一點兒東山再起的心思都沒有,是萬萬不可能的。
但經過突火槍一案和兩王之案後,三人的黨羽獲罪的獲罪,伏法的伏法,若說誰還能助他們扭轉乾坤,便是與常安錦有關系的北狄了!
因此梅枕霜一定會設法說動梅境和聯系常安錦,再由常安錦修書一封送去北狄借兵,讓北狄入寇。
因為眼下除了興兵犯阙、逼晟帝退位之外,再沒有能讓他們翻身的辦法了。
梅擎霜忽而對着蘭松野意味深長道:“我想到用什麼法子助你回昭國了。”
蘭松野也慧黠一笑:“你我怕是想到一處去了。”
次日梅擎霜進宮上朝,在魏阙之上,晟帝将三司呈上去的奏疏細細看過之後,沉默了許久,百官見狀大氣也不敢出一聲,整個殿内安靜到針落可聞,不知過了長多時間,才聽到晟帝長歎了一句:“萬方有罪,罪在朕躬啊。”
百官聞言齊齊跪下,哀切道:“陛下宅心仁厚,是臣等無能。”
晟帝的語氣有幾分疲憊:“是朕疏于管教,才至釀成今日之禍,與衆愛卿無關,都起身吧。”
百官齊呼:“謝陛下。”
晟帝喚道:“三司何在?”
刑部尚書柳文海、禦史中丞秦大人、大理寺卿章大人聞聲後從班位中站出來:“臣在。”
晟帝:“兩王之案的供詞朕都已經看過了,為何安王沒有簽字畫押,他依舊不認罪麼?”
柳文海如實禀告:“啟禀陛下,安王确實執迷不悟不肯悔改,但如今卻也無法認罪了,他在刑部的大牢中關了幾日,已經瘋了。”
“什麼?”“瘋了?”此言一出,百官嘩然。
連晟帝都有那麼一刹那以為自己聽錯了:“瘋了?可曾讓大夫給診治?”
柳文海回道:“昨日發現安王神志不清以後,微臣便請了大夫,隻是安王殿下不許人近身,凡有靠近者,他必會動手傷人,甚至有自戕之舉,因此臣等也不敢操切,隻能等安王卸下提防後,再請大夫醫治。”
晟帝歎了口氣:“罷了,先将其轉入宗正寺禁足吧,待他神志恢複了,再依法處置便是,至于其他犯人,也都按律定罪即可。”
三人齊聲道:“臣遵旨。”
依律,安王梅枕霜本應貶為庶人、流放出京,但因其心志失常,晟帝隻罷免了他一切官職和皇子身份,特許暫時将其押至宗正寺禁足,并着人醫治病症。
康王梅隐霜被貶出晟京谪居,無召不得回京。
常安錦被黜其皇後之位,終生禁足于冷宮不得出。
其餘相關人犯,皆依律懲處。
至此,震驚朝堂的兩王之案,終于結束了。
散朝後,四公主梅馥霜去禦書房給晟帝請安。
彼時晟帝正在榻上養神,她見晟帝眉目中似有幾分怏怏不樂的模樣,便沒驚動他,隻示意孫公公退到一旁,自己上前給晟帝揉腿。
晟帝忽然覺得力道輕了幾分,疑惑之下睜開眼睛一瞧,原來是梅馥霜,便和藹道:“是馥霜啊。”
梅馥霜跪在地上,低眉順眼道:“兒臣來給父皇請安,卻不想驚擾了父皇,是兒臣的罪過。”
晟帝笑了幾聲,擡手将她虛扶起來:“你來的正好,朕有件事要吩咐你去做。”
梅馥霜站起身,也不問何事,隻說道:“兒臣見父皇面有憂色,便想鬥膽問父皇一句,可是心中有什麼郁結之事?若能幫到父皇,兒臣自當盡心盡力。”
晟帝欣慰的點了點頭:“你雖是女子,性子卻沉穩,比起你那幾個不成器的皇兄要強出許多。”
梅馥霜低下頭,仿佛不敢承這一番贊賞似的:“兒臣無能,往日皇兄和皇弟們都能在朝堂為父皇分憂,兒臣卻隻能居于宮中,如何能比得上他們。”
晟帝冷哼了一聲:“為朕分憂?朕如今的憂愁,還不都是你那幾個皇兄惹出來的!”
梅馥霜知道自己這話勾起了晟帝一些不快的回憶,便立馬說道:“兒臣失言,請父皇恕罪。”
晟帝怒氣漸消,安撫道:“不必這麼拘束,你與霜兒一樣,從小就瞧着比同齡的皇子更老成幾分,許是你二人的母妃都走得早的緣故,所以在這宮裡難免受人刁難,朕雖保護的了你們一時,卻無法時時将你二人放在身邊照看,你明白麼?”
梅馥霜垂下眼眸,平靜道:“兒臣明白。”
“明白就好啊。”晟帝長歎了一口氣,又道:“你和霜兒這些年的不容易朕都清楚,所以朕知道了莊妃的冤情後,才即刻下旨将常安錦禁足,為他審案大開方便之門。”
梅馥霜語氣淡淡的:“五弟聰慧,自然明白父皇的苦心。”
晟帝卻語帶愁苦似的:“霜兒确實能明白,但你說,他心裡會不會冤我這個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