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一陣風,吹開廊前堆積的落葉,丫鬟沿着碎石路快步行到檐下,俯身道:“公子,事情都辦好了。”
花漾揉了揉眉心,眼底沉澱着一絲倦色,他輕輕擡了擡手,雖沒說話,但丫鬟明白他的意思,安靜退至一旁候着。
花漾支額繼續看書,忽而,似想到什麼,擡頭掃向丫鬟。
“此等小事,為何要帶兩人同去,她們呢,沒回來麼?”
“回公子,另外兩個是齊府的人,她們自稱是小閣的灑掃婢子,奴婢就利用她們将齊府小姐推下水,到時查起來,也不會查到您這裡。”
花漾眉峰一挑,淡淡地問:“哦?那你可滅口了?”
丫鬟臉色一白,惶恐跪地:“公子恕罪,好像……那一刀被她們躲過了,奴婢這便回去剔除後患!”
“慢着。”
丫鬟身子一僵,重新跪回地上。
花漾淡淡睨着她:“你說,她們能躲得了你的刀?”
“是的,公子。”
丫鬟回答完,立刻明白過來花漾的意思,最初那一刀她可是把握好準頭,準備殺人滅口的,以她的身手,一般丫鬟怎可能躲得過?現在來看,那兩人分明有古怪。
“公子,她們……”
花漾眸光閃爍一下,繼續問她:“她們哪來的,你且細細說來。”
丫鬟便将池鸢那通說辭,以及遇到她們的事與花漾詳細說了。
花漾聽完眸色一亮,唇角有些抑制不住笑:“呵……跟随齊萱進來的,可我這裡這麼多人盯着,齊萱的人想偷偷跑去閣後打水,你覺得可能嗎?”
丫鬟身子一抖,還以為花漾在生氣,正琢磨該如何回話,又聽花漾道。
“而且,你詢問她們身份時,以一般人的膽識,能那般從容不迫,對答如流?”
“再且,她們若是潛進來的刺客,又怎會願意跟你離開?”
“最後,你說是在北廊一側發現她們,若如此推算,她們似想往我這裡來……”
說到此,花漾俯首一笑,一對琥珀眼好似映滿了日光,灼亮異常。
“既不是刺客,又身手不凡,還能神不知鬼不覺悄悄潛進來,除了罄月,還能是誰?”
“原來是池姑娘……”丫鬟怔了怔,又急聲驚呼:“不好,公子,那池姑娘現在豈不是很危險?”
花漾合上書頁起身,“此事你不必再管,如此小事辦成這樣,先回去好好反省幾日。”
丫鬟退走不久,便有一個暗衛落到廊下,向花漾彙報花園那邊的情況。
花漾聽完神色不定,遲疑片刻還是帶着仆從,匆匆趕去。
彼時花園内,幾近亂成了一鍋粥,丫鬟婆子圍着水池急得跺腳驚叫,小厮護衛匆忙趕來,忙活一通,終于将池水中的人全部救起。
“快,快傳醫師,小姐受傷了!”
“快,快去煮姜湯備着,别落了風寒!”
“不好,有刺客,快封鎖園子,沒有身份令牌者,任何人都不得進出!”
趁亂,池鸢和薄薰遊上岸,藏進假山石洞當中,暫避風頭。
池鸢用内力烘幹身上濕衣,心中疑惑,問薄薰:“你說,那丫鬟為何要推這些世家小姐下水?”
“主人,這還不好猜嘛,您不妨看一看,那落水人都有誰?”薄薰邊笑着說,邊幫池鸢整理散亂的發髻。
透過石洞縫隙,隻能看見外面亂哄哄的人群,池鸢看了兩眼,收回目光。
“都是齊家的小姐。”
薄薰俯首貼着池鸢耳畔,伸手指了指:“主人,您可看仔細了,難道您沒覺得這些齊家小姐,很是眼熟?”
池鸢依言又看了一眼,不禁皺眉:“她們是那日……”
薄薰接上池鸢未說完的話:“沒錯,就是她們,這群人如此嘴碎,雖說是被齊霜挑唆,但也并不無辜,此事,您沒記挂在心上,可花漾卻記挂着。”
池鸢沉默片刻:“原來是這樣,走吧,此地不宜久留。”
在薄薰法術的掩護下,池鸢順利潛出園子,正要往竹林走,遠遠的就看見花漾帶着一隊人匆匆往這邊趕。
“呀,是花漾,他怎麼過來了?”薄薰疑惑一陣,詢問池鸢:“主人,要撞上了,躲嗎?”
“為何要躲?有法術遮掩,他不一定會注意到我們,先退到一邊等着,看他來此做什麼。”
青色石闆路,倒影着一地的斑駁碎影,微風帶來幾片殘花,起起落落,跌至池鸢肩頭。
聽到逐漸靠近的腳步聲,池鸢微微垂首,正要俯身行禮之時,一陣疾風拂面,兩隻略微灼燙的手,輕輕扶住她的肩,不讓她動。
“罄月,我可受不起你這一拜。”
帶着笑意的清越聲音傳入池鸢腦海,拂面的風中,全是他衣上的清蓮香氣,沁人心脾,格外好聞。
池鸢擡起頭,一瞬的刺目陽光,讓她看不清花漾的臉,等适應後,恰好他俯首看來,那一刻,仿佛置身在一片金色的湖波中,入目一切皆是他晶亮又透澈的眼眸。
“你……”池鸢怔了怔,微微挑眉:“你怎麼知道是我?”
花漾慌亂移眼,耳畔暈紅一片:“早知道了,哪有丫鬟像你這般膽大?”
池鸢略略訝異:“你在竹林就知道了?”
見花漾颔首,繼續追問:“可我還沒靠近你啊,你如何就猜得出是我呢?”
花漾低垂眸,兩扇長長睫翼不斷顫動:“你的事,丫鬟都和我說了,隻需推測一二,就能得到答案。”
“好吧,沒想到你這般聰明,嗯,這場遊戲算我輸了。”
池鸢動了動胳膊,才注意花漾的手一直搭着她的肩,并且兩人現在的距離貼得極近。
察覺到池鸢的目光,花漾清咳一聲,依依不舍地松開手,退去半步,可即便如此,兩人衣?還是被風吹得交疊在一起,看上去格外親密。
“罄月,你說這是遊戲?”
花漾很會抓住重點,并且最後兩個字還刻意說重了音,仿佛在等池鸢确認。
池鸢聽不出他語氣裡潛藏的小心思,直白道:“是啊,不然我為何瞞你?”
花漾眉梢輕輕挑動,清越笑聲動聽至極:“好,那這場遊戲我赢了,不知可有獎勵?”
“獎勵?”池鸢皺眉瞪了花漾一眼,“你想要什麼獎勵?”
花漾擡手輕輕托颌,眸光轉了轉,最後定定落在池鸢臉上,“那就請罄月為我吹奏一首笛曲吧。”
“就這般簡單?”池鸢拍了拍肩頭的落花,語氣帶着半分不信。
“嗯。”花漾笑着颔首,眸光清澈似水,純粹得除了她,誰都容不下。
回竹林的路上,花漾和池鸢結伴同行,薄薰跟在其後,其他護衛小厮則遠遠落在最後面。
“見你步履匆匆,原來不是去花園看熱鬧,卻是來找我的。”
“嗯,猜到是你,便一刻不想耽誤來找你,還好,你沒事。”
“我自然不會有事,倒是你,你的丫鬟,行事還真是老辣,你該不會經常派她做這些事吧?”
見池鸢轉頭瞧來,花漾微微垂眸,聲音壓低:“沒有,沒有經常,隻是偶爾……”
聽見花漾逐漸急促的呼吸聲,池鸢輕笑出聲:“我不是怪你,隻是感慨現在的你也能獨當一面了,真好。”
花漾看着池鸢笑,神色恍惚了一刻:“那罄月覺得,我是壞人嗎?”
“什麼壞人,你不是在幫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