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絲風從窗外吹來,将深綠茶湯拂起一道清波,謝離看着映在茶湯倒影中的池鸢,唇角抑制不住笑。
入夜,謝離出禦風樓辦事,池鸢依舊讓薄薰跟去保護,謝離本想婉拒,但話出口又咽了回去。
入夜後的沐川城格外熱鬧,街市上行人如織,各式吃食耍玩讓薄薰看花了眼,“诶诶,小謝離你看那邊,哇,那是什麼,好漂亮呀!”
謝離微微駐足,看向湖邊被行人圍住的一塊空地,隻聞“叮”的一聲脆響,一個老者将手中的鐵汁擊打在一側花棚上,瞬間,漫天花火在黑夜中綻放,如流星墜落,煞是搶眼。
謝離怔了怔,眸光一瞬晦暗,“是打樹花,你喜歡嗎?”
“嗯嗯,喜歡呢!”薄薰眼裡全是那飛墜流星,完全沒注意謝離此刻的神情,“小謝離,我們過去看吧?”
“好。”謝離掩去眼中情緒,跟着薄薰一塊走向湖岸,空地前,人潮圍得水洩不通,薄薰賣力擠出一片空地,還沒待一會就被身側揮汗如雨的粗俗漢子熏得頭疼。
“算了算了,我們還是離遠一點看吧,這堆人可太臭了!”
謝離什麼都沒說,笑着跟在薄薰身後,正當薄薰看得出神時,一道黑影快速穿過人群,來到謝離身側,他往謝離手中塞了一個小圓筒,随即隐沒在人潮中。
此番動作快得不過眨眼,謝離收了圓筒便放入袖間,等薄薰察覺回頭時,卻什麼都沒瞧見。
薄薰看了一會,就又催着謝離走,兩人在街市之間逛了一圈,薄薰終于想起正事:“小謝離,你不是出來辦事的嗎?你究竟要去哪?别光顧着我了,你的事最要緊!”
“快了,前面就是。”謝離突然加快腳步,走向拐角處的一座雅緻小樓,進門前,薄薰停在台階前擡頭看了一下匾額,但她識字不多,更何況,那黑底金字的牌匾上,遊龍走鳳的字體。
跨入門檻,有一道屏風阻隔,其内布置典雅,所見之處,皆是書架字畫和珍奇古玩。
謝離進門,便有小仆上前迎接,謝離輕擡衣袖,露出腰間玉佩,小仆瞧見,垂首行禮的動作微微一怔,随即,再次俯身向謝離畢恭畢敬的行了一個大禮,“公子,這邊請。”小仆将謝離引到隔間内室。
薄薰緊跟其後,目光在屋内四處掃看,樓中清靜,人不多,她也看不出這鋪面是幹什麼的。
進了雅室,謝離靜坐在茶台前,稍許,一個中年男子走進來,一頓行禮客套後,便坐下來與謝離說話。
薄薰起初還聽得興緻盎然,而後,這兩人談天說地,時常上句話接不上下句話,聽得人雲裡霧裡,之後,薄薰索性不聽了,專心将案幾上的果子吃個精光。
一個時辰後,兩人才離開小樓,繼續向下一個地方前行。
兩人出門辦事,池鸢也沒閑着,去隔壁尋幾日不見的阮青枝。
明晃晃的燭台将屋子照得透亮,阮青枝拈起棋盤上的黑子,一張臉映襯燭火,顯得格外蒼白。
池鸢掃了他一眼,随意落下一子:“幾日都沒見你出門,傷得很重?”
阮青枝攏手清咳,聲音比夜風還輕:“還好……死不了。”
池鸢聽言皺眉,直接伸出手:“拿來!”
“啊?”阮青枝訝異看她,持白子的手懸立半空。
池鸢輕歎一口氣,“手,拿來,我看一看。”
阮青枝依言将手伸過去,一雙清澈的眼眸映襯燭火,格外明豔。
“阿鸢不必擔心,我吃過藥了,内傷需靜養,一時肯定是不得好的。”
池鸢凝眉探脈,倏而擡眸看向阮青枝:“你還真會瞞,受如此重的内傷,卻什麼都不對我說,你這樣是不把我當朋友嗎?”
阮青枝眼睫一顫,聲音微啞:“沒有……我…我受傷昏迷,昨日才醒,而你不在客棧,就沒來得及說……”
池鸢輕哼一聲,松開阮青枝的手:“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不必與我解釋,下次可别這樣了啊。”
阮青枝收回手,唇角浮笑:“好。”
池鸢瞟了他一眼,施手落下一枚黑子,“說來,你傷勢好得快,相星竹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這家夥看着不怎麼樣,但遇事還算果決,若不是他及時救你,等我知曉,你這内傷便是神仙都難救了。”
阮青枝聞言一怔,低垂眼眸:“此事怪我,不該去偏遠之地。”
池鸢懶懶回道:“知道就好。”忽地,她眼眸睜大,瞪向阮青枝:“诶,你……你你你,我就跟你說了幾句話,你怎麼莫名其妙的就吃了我這麼多子了!”
阮青枝眼睫不斷顫動,别開臉忍住笑,“對不住,我不知阿鸢是初學者,這局就算我輸吧。”
“不,我不需要你讓,我也不算初學者!”池鸢頗不服氣,拽起袖口,盯着棋局琢磨好一會才落子。
看到池鸢落子的地方,阮青枝眸色一驚,當即肩頭微微聳動起來,忍笑好一會才落子,但他讓輸的意圖過于明顯,中途還是被池鸢瞧出。
“都說了不要你讓我,你再這樣,我可不與你玩了!”
“那太好了,你不玩,我來陪青枝玩!”相星竹突然推門進來,一臉笑意盈盈。
池鸢皺眉瞥向他:“進來不敲門,還真把自己當主人了?”
“小姑娘,幾日不見,怎的對我敵意這般大?”相星竹說完,轉眸看向阮青枝,阮青枝正低頭看棋,自他進門後,端坐的身姿微微繃緊。
“多想了,隻是你這人出場總是吓人,進門還故意壓住腳步,以為我聽不見?”
池鸢說完,索性不下棋,轉身盯着相星竹打量不斷。
相星竹頂着池鸢不懷好意的視線,走到案前,看到一敗塗地的黑子,勾唇笑道:“你這手棋下得也太胡來了些,即便青枝不讓你,你也輸得透底。”
“要你管!”池鸢輕輕揮袖,置放在圓桌上的茶壺就朝她攤開的手心飛來,“青枝受傷,這麼大的事,你為何不與我說?”
相星竹坐到阮青枝身側,施手撣了撣衣袖,從容回道:“危機關頭,哪顧得上與你說,多耽誤一刻,青枝就危險一分,這種事情我不說你也該是明白的。”
說罷,相星竹勾手,将池鸢剛倒完茶的茶壺吸回來,揚眉笑道:“倒是小姑娘你,甚是忙碌,這幾日東奔西走,都見不着你的人影,不過你放心,青枝有我保護,你想做什麼,都沒有後顧之憂。”
池鸢聽言微微蹙眉:“相星竹,你這人最大的缺點就是太過自得,看似開口閉口都是青枝,為青枝着想,但我覺得,這些都是滿足你自己的想法而已,青枝是人,不是你我手中随意看護的小貓小狗,你口口聲聲說是保護,可怎麼看都像是禁锢他的自由。”
一番話重重敲擊在相星竹心口,他喝茶的動作猛地一頓,擡頭去看阮青枝反應。
阮青枝反應不大,隻是将落在棋盤的視線轉到池鸢身上,他看着池鸢,眼眸裡的光溫如暖玉。
池鸢繼續說道:“青枝身骨絕佳,實乃練武絕佳奇才,不過才一年光景,他便有如此建樹,這般天賦,便是我都覺得驚訝,作為前輩,你該多提點他才是。”
相星竹哈哈一笑,一雙青藍眼瞳深情的注視阮青枝的側臉:“小姑娘說的話不無道理,但青枝師承逍遙老人,我的武功,他可能不願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