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五更,天光初現,昏暗的走廊盡頭出現一道玄色身影,流光君輕輕掩好門,轉身邁向轉角樓梯,客棧大門依然半掩着,櫃台邊的小二已不知去向,流光君随意掃視一圈,舉步跨出門檻。
“公子。”以之和為從站在大門一側向流光君行禮,兩人衣襟沾滿了滴晨露,像是在此守了一夜。
流光君擡眸看向雲間的紅霞,不知聯想到了什麼,眉眼間盡是愉悅的笑意,唇角的弧度更是抑制不住的上揚。坐在巷口的空聞迎上前,見到流光君這副神情甚是詫異,他三步并作兩步,來到流光君身前行禮,“公子,回去嗎?”
流光君看了空聞一眼,拂袖走下石階,“嗯,回去之後,你給她配一副活瘀消腫的藥。”
空聞腳步一頓,“是。”說完回頭與同樣納悶的以之、為從對着眼色,心底也不由得泛起嘀咕,記得公子來時臉色很是不好,怎麼在池姑娘那裡待了一夜就容光煥發神采奕奕,給人的感覺都變了,莫不是他倆人……想至此,空聞加緊腳步走至流光君身側,悄悄觀察起流光君的面容,身為醫者,若是公子……咳咳那個的話,五官神态會發生一些改變,但公子隻是氣色心情變好了,其他倒是沒怎麼變,不過這東西也能看走眼,要想得到确切的真相還需把脈。
“本君知道你在想什麼,趁本君現在心情好,盡快收起你那些不該有的心思。”流光君視線一直落在前方,但空聞的一舉一動都沒逃過的他的眼睛。
空聞身子一抖,恭聲道:“不敢不敢,空聞隻是擔憂公子的身體,您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流光君腳步不停,直走到馬車跟前,突然回頭看向客棧方向,空聞跟着回頭,正要詢問他的意思,就聽流光君吩咐道:“以之,去将謝七郎請到水榭。”
“是。”以之不敢耽擱,折身返回客棧。
天光大亮,一寸寸光柱穿過格窗,散射而出的光将窗前人的衣裙映得熠熠生輝,池鸢看着湖岸處漸行漸遠的馬車,眸光沉靜不起波瀾。吱呀一聲,薄薰推開客房門進來,瞧見散落一地的銅錢,微微詫異:“主人,這是怎麼了?您和流光君……”
池鸢極快否認:“沒什麼,你收拾一下屋子,一會跟我出門。”
“哦。”薄薰察覺池鸢語氣不對,沒敢多問,一邊俯身撿銅錢,一邊偷瞧池鸢的臉色,很快她就發現池鸢的嘴唇異常紅腫,好奇心戰勝恐懼,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主人,您吃什麼了,嘴怎麼紅成這樣?”
池鸢霎時回頭,眸光冷冰冰的看着薄薰,薄薰當即縮了縮脖子,委屈道:“主人,我,我隻是關心您,真沒别的意思。”
“很明顯嗎?”池鸢回了一句,疾步都到銅鏡前細細打量,薄薰快速收好銅錢,緊跟在後,“是呢,很明顯的,您瞧,您的整張嘴都腫了,要不要我用靈力幫您消腫?”等湊近瞧,薄薰發現池鸢唇瓣上還留有幾道清晰的牙印,以為是池鸢自己咬的。
“不必為這等小事耗費靈力。”池鸢摸着紅腫不堪的嘴唇,眉梢有些難為情的皺起,通過鏡子,她見薄薰正一臉好奇又驚訝的盯着她瞧,當即回身瞪來,“愣着作什麼,還不快做你的事去!”
如願挨了一頓訓的薄薰,不敢耽擱,迅速收拾好地上的銅錢,又找小二重新換了茶水,之後待她清理到床榻時,赫然發覺被褥之間的氣味有些陌生,薄薰回頭朝池鸢偷瞧一眼,見她還坐在銅鏡前自照,遂趴下身子,對着被褥細細嗅聞,随後她神情驚變,猛然直起身子,差點撞上一側的床柱。
薄薰盯着被褥,一對眼睛瞪得溜圓,因為她發現床上不僅有主人的氣息,居然還有一股淡淡的獨屬于流光君的花香氣味,薄薰驚得半天沒有動作,腦子裡開始浮想聯翩,主人和流光君在床上……做什麼?
薄薰入世這麼久,對于凡人的事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至于男女情事雖不需刻意了解,但至少她撞見過幾次,就比如在客棧裡,在野外,看見過那麼幾次男女或男男不太雅觀的場面,聯想至此,薄薰突然驚悟,主人嘴上的牙印,以及床上流光君的氣息,那是不是代表主人和流光君已經……薄薰不敢想了,昨夜,她沒敢跟池鸢上樓,半夜和空聞他們說了一會話,随後就溜到别處去轉了一圈,沒想到竟錯過這天大的事情。
薄薰捂着嘴也掩不住笑,她雙眼眯成一道彎月,鬼鬼祟祟的盯着池鸢的背影瞧了一會,随即伸手掀開被褥細細搜查,不想竟發現流光君刻意留下的一串玉佩。
“主人,您床上有東西!”薄薰龇牙咧嘴的捧着玉佩送到池鸢面前,還不時擡眼偷瞧池鸢的反應。
“你作何笑成這模樣?”池鸢瞥了薄薰一眼,接過玉佩随意看一下就扔到案上,玉佩由彩繩串成,除了主玉,尾部還串着五顆同色的玉珠,玉身瑩白透亮,觸手微涼,主玉正面雕着一隻栩栩如生的孔雀,背面是流光君的表字,其下又用小篆刻着兩個模糊不清的小字,可惜字迹太小根本分辨不出。
“沒,沒什麼。”薄薰強制掩了笑,“主人,這是流光君的玉佩對不對?”
池鸢沒察覺薄薰笑容裡的古怪,“是他的,你替我收好,下次遇他再還。”
“好的,主人!”薄薰答應得爽快,手一揮,案前的玉佩便化作白光吸入她手心。“主人,我收拾好了。”
“嗯,走吧。”池鸢戴上帷帽出門,在路過謝離房間時停了一會,薄薰上前敲門卻發現他不在,池鸢沒在意,繼續下樓,薄薰跟在身後不斷碎碎念:“這個謝離,整日往外跑,也不知神神秘秘的去幹嘛。”
臨晨的客棧還很清靜,隻有幾個江湖客匆匆路過準備趕路,客棧大堂内,小二頂着一對熊貓眼,邊打掃邊向客人問好。
恰在此刻,東方日出,池鸢跨向門外,那身淡紅色漸變的長裙如染霞光,一朵朵金線勾勒的花紋仿佛活了過來,散射而出的光芒刺得小二和身後的薄薰都睜不開眼。
直到此時薄薰才注意池鸢換了一身衣物,之前室内漆黑看不出門道,如今被日光一照,流光溢彩,華貴難言。
薄薰眯着眼睛打量池鸢的衣裙,神情有些豔羨:“主人,這是流光君送您的吧?”
池鸢沒有回答,下了石階,剛走幾步,就聽到身後有人焦急喊她,“池姑娘,池姑娘等等!”空聞策馬匆匆追至池鸢身後,翻身一躍,極為漂亮落馬而下,快步走至池鸢神情,拱手見禮:“還好趕上了,池姑娘,這是我家公子給你的。”說完就從袖中掏出一個瓷瓶雙手奉上。
見池鸢接過,空聞好奇地打量池鸢戴着帷帽的臉,神色古怪:“池姑娘,這藥可外敷也可内服……”
池鸢聞言一怔,擡眸瞧他。
空聞察覺池鸢探來的視線,低咳一聲,“我沒别的意思,隻是向姑娘說明藥用……”
“嗯,我知道了。”池鸢明白空聞的意思,隻是這事說來過于羞人,也難以啟齒,更何況空聞會醫術,他肯定能猜到一些,池鸢自然不願與他多說什麼。
見池鸢轉身就走,空聞忙道:“那個……池姑娘……”
池鸢沒有回頭:“你還有何事?”就連薄薰也瞧出空聞的古怪,湊上前不懷好意的打量他。
空聞沖薄薰笑了笑,指着瑤湖西側的水岸道:“池姑娘,我家公子就住在那邊的水榭,你若是想去見他,隻需沿着湖岸走上半盞茶的時間就能到。”
熱鬧的早市人來人往,薄薰跟在池鸢身側走着,目光流連在各式食攤上,“主人,您看!有雲吞面呢,您有幾日不曾進食了,要不要去嘗嘗?”
“也好。”
小食攤也是人滿為患,主仆二人原本和兩個漢子共桌而食,但其間,兩漢子受不住薄薰陰冷又駭人的眼神,遂幾口吃完面,忙不疊的扔下銅闆跑了,而後坐來的幾個食客也是同樣的結果,直惹得攤主納悶不已,奇怪今日這幾個熟客怎的吃得這般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