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鑼鼓聲突然将池鸢的思緒打斷,花廊中路過的仆婢們聽到聲音,紛紛奔走相告,“快去通知各位主子,新娘子來了,喜宴馬上就要開始了!”
池鸢跟着仆婢們的隊伍走出園子趕向府院大門,随着人群越聚越多,池鸢堆在擁擠的仆婢之中,鞋跟都被踩掉幾次,好不容易擠到正門處,又被一個不長眼的管事分派任務去向路人撒喜糖。
齊府宅院前圍聚着許多看熱鬧的百姓,十裡紅毯從正門一直鋪到北街轉角,飄舞的紅綢和搖晃的大紅燈籠将附近映照得一片通紅。府門前擠滿了來觀禮的女眷,新郎官齊昭站在台階下同幾個相熟的公子一起迎接新娘的到來。
花轎緩慢停靠在正門前,喧鬧的鑼鼓聲蓦然一停,主持婚事的禮生唱和一聲,随後齊昭便被衆人簇擁着上前踢轎門,一陣驚呼聲中,花轎轎簾被齊昭輕輕挑起,他同兩個丫鬟一起将新娘扶出花轎,随着引路嬷嬷一路向正門走去。
池鸢胡亂撒着喜糖漫不經心的看着,忽地,一道涼嗖嗖的視線從她身上掃過,池鸢即刻回頭,視線盡頭恰好有一輛馬車經過,不過今日來齊府觀禮的人太多,路上車馬擁堵在此也沒什麼稀奇,池鸢看了幾眼,見籃子裡還剩許多喜糖,索性一籃子全都倒在地上,大搖大擺的跟着新娘子的隊伍進了府門。
主院極大,有三道進深的院門和數不清的花園連廊,禮堂設在一間開闊的正廳中,前來觀禮的人太多,除開正中的紅毯走道,廳室兩排的餘空位置皆被瞧熱鬧的人擠得滿滿當當。
池鸢好不容易從人堆裡鑽出來,腳剛邁上正廳的台階,就被一旁的丫鬟拽着去旁邊的園子讨喜錢,“哎呀你去哪了,真是讓人好找,快,主事在東園正分喜錢呢,若是去晚了就沒了!”
這一刻池鸢突然有些後悔穿了丫鬟的衣服,讓她幹活不說,好不容易得閑還要被相熟的丫鬟喊來喊去。
“小言,發什麼呆呢,快,走快一些!”
盡管池鸢内心很是後悔,但她還是半依半就的被小丫鬟拉到東園裡分到了喜錢,看着手裡沉甸甸的兩貫銅錢,池鸢有些無奈,剛想扔掉,視線餘光突然瞥見一個極為眼熟的身影。
“這位妹妹,我們是不是在哪見過?”花廊下,王安着一身華裳,正将一名丫鬟攔在石柱前調戲,丫鬟羞紅了臉,如鹌鹑一般縮着頭不敢說話。
“怎麼哪都能看見這個讨嫌的家夥。”薄薰貼在池鸢耳邊傳音道。
池鸢将銅錢收進袖子,當作什麼沒看見,悄悄從兩人身側走過,眼看就要走出王安的視線範圍,不知為何,他突然轉移目标将池鸢攔下,“這位妹妹着急去哪啊,一起留下來陪本公子說說話吧?”
王安眯眼細細打量着池鸢扮作的丫鬟,她幻化的這張丫鬟臉普通至極,放在人群中根本不起眼,按理說王安并不會注意她,更不會對她無鹽相貌心生生趣,盡管池鸢也将丫鬟那卑躬屈膝的模樣學得很像,但是她範了一個緻命的錯誤,錯不該一見到王安就跑,此舉落在王安眼裡就十分顯眼,一個小丫鬟見到他不但不行禮,還扭頭就逃,怎麼看都相當可疑。
池鸢學着旁邊的丫鬟含胸低頭作出一副羞怯模樣,王安瞧了一會沒看出任何異樣,直接揮手讓她走,池鸢松了一口氣,俯身行了一禮,剛要轉身,就聽見王安喊住她,“等等……”池鸢立即止住動作,站在原地等他發話。
王安摸着下巴皺眉看着池鸢,隻覺她身形很像池鸢,但氣質卻相差萬裡,“小妹妹,一會開席就由你來伺候本公子喝酒,如何?”
池鸢一聲不吭,她模樣雖變了,但聲音沒變,以王安對她的熟悉程度肯定能認出來,更何況這局面也不是第一次了。
見池鸢不說話,靠在石柱邊的小丫鬟羞紅着臉,怯生生的道:“公公子……奴婢願,願意……”
王安聽言笑了,他默默端視着池鸢和那個小丫鬟,抉擇中,俯身靠近石柱邊的丫鬟,“好呀,為了不辜負小妹妹對本公子的熱情,那就……”王安說着又将目光移回池鸢身上,“那就你們一塊伺候本公子吧。”
“這個王安簡直太可惡了!主人,我忍不了了!”薄薰氣呼呼的說完,揮動手指,就朝王安打去,恰在此刻,王安突然站直了身,蓦然朝池鸢走近,薄薰一招打空,再想繼續就被池鸢喊住,“别動,此地人多眼雜,鬧出事容易引起注意。”
薄薰悻悻收手,癟起嘴飄回池鸢身邊,借着隐身狀态對着王安上下逗弄。
“走吧小妹妹,快開席了,可不能去晚了。”王安伸手就要搭上池鸢的肩,快觸上之時,手腕突然劇痛,迫使他不得不收手,王安捂着痛處疑惑不已,他看了看四周,又探了探自己的脈象,查無異常後便不再管,起身向主院而去,走時也不忘催促兩個丫鬟跟上。
池鸢原本是拒絕的,但她也想進主院大廳瞧一眼,隻可惜自己假扮的丫鬟好像品級不夠,正好可借王安的身份混進去。
王安到的時候剛剛開席,雖說席位都是固定的,但王安卻不按常理出牌,和齊家一位公子換了位置湊來與齊嶼同坐。
“你去哪了,這麼晚才來?”齊嶼好奇問道。
王安扶着一角的憑幾,懶洋洋的瞥着廳室衆人,“沒去哪,隻不過找了兩個小丫鬟來陪酒解悶罷了。”王安說完伸手一揮,同池鸢一起跟過來的小丫鬟立馬俯身坐下,恭恭敬敬地端起酒壺給王安倒酒。
王安接過丫鬟遞來的酒,收手時順勢在她手背上摸了一把,驚得那丫鬟匆忙收回手,臉紅得如熟透的番茄,王安瞧着丫鬟的反應,抿了口酒笑着道:“嶼兄你瞧,這位小妹妹姿色如何?”
齊嶼漫不經心的瞧了一眼,“府上的?”王安接話道:“嗯,就是你們齊府的。”
齊嶼又多瞧了一眼,視線又被她身後的池鸢吸引了去,齊嶼微微一怔,池鸢扮作的丫鬟容貌甚為普通,但不知為何她身上總有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見齊嶼望着池鸢目不轉睛,王安放下酒杯,挑眉道:“如何,是不是你也覺得這小丫頭頗為特别?”
齊嶼頓然回神,露出一副深思之色,王安察覺他神色不對,疑聲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齊嶼又看了池鸢一眼,“近來府上好多丫鬟都是新買的,她瞧着倒有些眼生,安兄若是喜歡,就都帶回去吧。”
“嶼兄說笑了,好歹也是你府上的人,我豈會奪人之美,再說了,我府上的美人多得都住不下了,還想着過幾日給你送一些呢。”
“那就不必了,過幾日,我要趕回金陵,可抽不出空閑。”
王安神情一頓,擡首看向身後的池鸢,眼神示意她給齊嶼倒酒,池鸢沒有半刻遲疑,悶不吭聲的挪步到齊嶼身後給他倒酒,兩人視線全都彙集在池鸢身上,好似要将她看透一般。
齊嶼掃了池鸢一眼,端起酒杯聞了聞,接着淺嘗一口便放下酒杯,“小丫頭如何稱呼?”
池鸢猶豫一瞬正欲開口,伺候王安倒酒的小丫鬟不小心将酒壺打翻,酒水全都灑到王安身上。
小丫鬟吓得當即跪地磕頭,“公子恕罪,公子恕罪!”
宴席上笙歌陣陣觥籌交錯,基本沒人會注意到這個小插曲,王安拾起腰間被酒水濡濕的挂墜,神色有些難看,齊嶼立即皺眉,沖着那丫鬟怒喝道:“怎麼做事的?倒個酒都倒不好,一會就把你這小賤人賣到勾欄去!”
小丫鬟吓得臉色發白,整個身子也跟着發抖,王安瞧了心生憐憫,小聲勸導:“算了嶼兄,這是喜宴,可不要觸了黴頭。”
齊嶼端起酒杯敬向王安:“讓安兄見笑了,她們定是新來的,還沒調教好,等改日我收拾一頓,再綁到安兄府上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