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一間荒廟擠滿了前來避雨的人,他們統一短打布衫,腰間别刀劍,身披蓑衣,頭戴鬥笠,三五成群圍坐一起,對着篝火談笑不斷。
“哎,你們聽說了,前陣子在焦山鎮,天鷹門的弟子又被人伏擊了!”
“這事我知道,聽說是東越人幹的!”
“啊?還有這等事,天鷹門好歹也是九派之一,究竟得罪了哪方勢力,怎麼一會是天山魔頭,一會又是東越人,他們到底與誰結仇了?”
“不知道啊,聽說啊,三山六域的妖魔鬼怪都出世了,我還聽道上的兄弟說,最近風頭最盛的是幽山六鬼……”
“噓,這種事可不能亂說,這幽山的人向來神出鬼沒,搞不好,咱們還真會碰到他們……”
“嘿,胡說八道什麼呢,淨說些不着邊的話,去去,挪開點,老子要睡覺了,你們幾個說話小點聲!”
就在這時,廟外忽起一陣怪風,呼嘯的妖風攜卷起一大兜雨水破門而入,瞬間就将屋内篝火澆滅,圍火而坐的幾人慌忙起身,一邊甩着身上的水,一邊捂着口鼻咳嗽,青煙彌漫之間,方才那個喝令出聲的黑胡子爬起身罵罵咧咧道:“慌什麼慌,不就是一陣風嘛,都愣着作什麼,還不快去關門!”
一個弟子踉踉跄跄的跑去關門,手剛碰上門把,一道利箭嗖的一聲從門外竄來,弟子來不及反應,當場被利箭射穿手心,“啊!啊!我的手……我的手!”凄厲的慘叫聲将廟内所有人都驚動了,包括躲在神像中的池鸢和謝離。
事發突然誰都沒有料到,所有人立刻拔出刀劍嚴陣以待,黑胡子悄悄摸到大門邊,一把捂住那個還在叫喚的弟子,壓低聲音道:“住嘴!還想要命的就别叫喚了,快,去後面躲着,還有你們千萬别出聲,敵在暗我在明,老子先去探探底再說。”
黑胡子說罷邁着小心翼翼的步子朝門外探去,然而才探出半個頭,五道閃着寒光的箭矢就從黑夜中飛來,黑胡子動作極快,還沒看清手中動作,飛來的五道箭矢就整齊斷裂在他腳下。
然而此舉似乎惹怒了暗中蟄伏之人,還不容人喘息半刻,無數箭矢就從門外飛來,黑胡子趕忙退到門後,将長刀探到門外,接着刀刃一轉,明晃晃的刀身正對着門外的狂風暴雨。
黑胡子盯着刀身上的倒影,一邊挪刀一邊查看,其餘弟子皆害怕的躲到神像後一聲不敢吭,黑胡子朝他們做了一個手勢,随後便有一名弟子抛來箭袋,黑胡子一手舉刀盯視外邊敵情,一手撥開箭袋,用腳搭弓上弦,他緩緩盤坐到地上,右腿勾起弓弦,左手扶箭,隻聞“嘣”的一聲悶響,箭矢如一匹脫缰烈馬,直沖暗夜雨幕而去。
黑胡子側耳聽了聽,又轉動刀刃看了幾眼,預料之中對方不再射箭,那就說明他這一箭中了。
“他奶奶的,别以為隻有你們會放冷箭,哼,卑鄙的陰招老子也會,不出來是吧,看老子今晚一個個将你們射死!”
黑胡子罵罵咧咧的繼續搭弓上箭,準備故技重施,哪知,外邊的人已經改變了策略,還沒等他射出箭,一個黑衣人已經悄無聲息的潛到了廟中,他隐匿功夫極高,趁黑悄悄摸到黑胡子身後,在衆人察覺之前,已經舉起鋒利劍刃朝黑胡子刺去。
當危機來臨的那刻黑胡子似乎察覺到異樣,等扭過頭時,劍鋒已經直逼他心口,黑胡子矮身向後一仰,但還是慢了一步,尖銳的劍鋒将他胸前的衣襟盡數削斷,冰冷的劍刃貼着他胸口的皮肉而過,劃開的瞬間,飛濺的血珠子灑了他滿頭滿臉。
“卑……鄙……小……人……隻敢偷襲,不敢……”黑胡子話未說完就直挺挺的倒了下去,而他胸前的血肉已經發黑發暗,顯然劍上抹了劇毒。
“師父!”“師兄!”“掌教!”餘下弟子再也躲不下去,提着刀劍就要與那黑衣人拼命,黑衣人一擊既中,不再戀戰,他蹬足一躍竄上屋梁,在翻出角檐的那一刻,黑暗中好似看見一個奇怪又瘆人的笑臉,黑衣人身形一頓,還以為自己看錯了,等想回頭再去看時,後面的人已經追來了,最終猶豫再三之下,他還是翻了出去。
黑暗中躲着的不是别人正是薄薰,她出去藏馬回來,見廟裡滿是人,池鸢和謝離又擠在神像裡躲着,她沒地方去就隻能在梁上将就着,沒想到後半夜還有這等驚天大戲,這下可把她樂壞了,要知道,她躲藏的地方可是最佳視角,隻是,方才出去的那位,似乎已經發現她了,薄薰倒是無所謂,反正他回來的時候她也可以隐身躲避。
衆弟子見黑衣人退去,也不敢貿然出廟去追,紛紛圍到黑胡子身邊,給他喂藥逼毒。當他們都以為危機暫時解除,殊不知一場更大的危機已經悄悄降臨。
天邊驚雷一閃,一場箭雨突如其來,密集的毒箭如随風倒灌的雨水,從破漏檐角,殘敗門窗之間竄出,衆人應對不及,大半人已經中招,餘下之人慌忙拔出刀劍抵抗,恰在此時,一批黑衣人突然從天而降,手起刀落,血光飛濺,四下慘叫連連。
衆弟子也不是一群任人宰割的魚肉,除了黑胡子,還有五人能勉力與這批黑衣人對抗,他們合力擊殺了一名黑衣人,待挑開門巾卻發現此人長相粗狂一臉絡腮胡,手裡的武器也不似中原樣式,其他人見狀紛紛道:“東越人?”“不對,瞧着倒像是西夜人的長相!”
黑衣人見身份暴露,手下招式更加陰狠毒辣,原本五人還能勉強應付,但随着身邊倒下的弟子越來越多,他們也無暇顧忌四面而來的刀劍,眼看敗局已定,五人竭力頂住黑衣人的攻勢,護住餘剩三名弟子逃出荒廟。
“走,快走啊,趕緊回山向師父禀報,外域人來犯,速速召回弟子守住山門!”
“師兄,師兄……”三名弟子被吓破了膽,望着周圍師兄弟的屍體,腿軟的半天都擡不起來。
“走,快走啊!再不走就來不及了!”領頭之人分心之餘,躲避不及,被黑衣人一刀劈中胳膊,飛濺的熱血灑了三人一臉,他們震愣的看着地上斷肢,在五人聲嘶力竭的呐喊聲中終于找回了失去的力氣,他們擡手抹淚,回頭看了最後一眼,随即邁開步子往茫茫雨夜中奔逃。
躲在神像中的池鸢和謝離靜靜看着這一切無動于衷,池鸢還好說,倒是謝離,一改初入江湖時的莽撞沖動,行事也是謹慎小心了許多。池鸢轉頭看向謝離:“修遠,這回為何不讓我出去救人了?”
謝離神色有些羞愧,他轉過臉不敢看池鸢:“我……我是想救人,但我不想再連累罄月,讓你去冒險,上回在蛇窟,我就已經夠悔了,更何況這群人來曆成迷,貿然行事恐會牽扯上别人的恩怨,本來……因為我,就已經跟來了一隊殺手,眼下哪還敢再生事端。”
池鸢聽完笑了一聲,将頭湊到縫隙處看了看,身子挨過來貼緊謝離,讓他更是無所适從。“這算什麼,小事而已,如果修遠說讓我去救人,那我肯定是會去的,畢竟我們可是最好的朋友,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謝離驚怔回頭,一眼不錯的望着池鸢,黑暗的神像内,池鸢的眼睛微微閃光,那血一般的紅瞳,似魅人心魄,讓他移不開眼。“罄月……你待我真好。”
池鸢歪頭沖他一笑:“錯了,是修遠待我更好才對。”
謝離心弦驚動,狂跳的心髒幾乎快要竄上嗓子眼,他望着池鸢灼亮的眼眸,嘴裡的話欲說又說不出口,凝神片刻,嘴裡的話終是咽了下去,他對着池鸢笑了笑,轉過身道:“對一個人好是不需要回報的,若是罄月因為我對你好,你就為此對我好的話,那我甯願你不要這樣委屈自己。”
池鸢怔了怔,笑着拍了拍謝離的肩:“想什麼呢,我怎會委屈自己,好了,不與你争辯了,你既是有心想救人,那我就幫你!”池鸢說着就摸向背後的石塊,正當按下之時,突然,一股強大的威壓從廟外傳來,池鸢驚震轉身,直接捂住謝離的嘴,低聲道:“凝神靜心,放慢呼吸,千萬别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