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那也好辦,謝公子,你若方便就随下官一起入驿館暫作歇息,寫信之事不急,您慢慢來……”驿丞說完擡手請他,謝離笑而不答,轉頭去看身側的池鸢,“罄月,我進去寫信,你要一起來嗎?”
池鸢不解:“寫信能要多久?為何還要進去寫?”謝離怔了怔,随即吩咐驿丞:“大人,勞煩你搬套桌椅來,再備些筆墨,我就在這裡寫,寫完就走。”
“啊?這……”這成何體統啊?驿丞驚訝了一會,馬上派人去準備東西,心中還不住感歎,這世家子弟奇怪的行徑倒是多,前些時日他就遇到一位,哎,現在想想,可是被他折騰得夠嗆,算了不想了……
謝離當街寫信引來不少人好奇圍觀,但有驿卒在一旁攔着,他們便是想看也看不到。謝離寫好信後,又重新揭了一張,另寫了一封信,寫好後他對驿丞囑咐道:“大人,你記好,這封信是送去臨安的,而這封是舉薦信,是送去此地縣學的,千萬不要弄錯了。”
驿丞接過信鄭重點頭:“好好,下官記住了,還請謝公子放心。”謝離聽完笑着對他行了一禮,驿丞誠惶誠恐的立馬回禮,見謝離轉身就走,忙道:“等等,謝公子……”
“還有何事?”
驿丞對着三人行頭看了看,俯首笑道:“謝公子,您出門未帶車馬仆從,下官願贈幾匹馬給公子,省去一路奔波勞頓。”
謝離本想拒絕,他出門跟着池鸢遊曆本就不願帶上那些累贅,然而池鸢卻讓他答應,謝離摸不透她的心思,索性就答應了。
驿丞十分慷慨的贈了三匹馬給謝離,官驿的馬一般都是日行千裡的好馬,雖不是世家豢養的那些名貴寶駒,但也足夠他們用了。三人打馬過街引得行人紛紛注目,不過大部分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謝離身上,池鸢一身灰袍帷帽什麼都瞧不見,薄薰就更别提了,一副丫鬟打扮,别人自然不會留意。
走到南街時忽見路邊有人圍作一圈,把路都擋了去,也不知在瞧什麼熱鬧。薄薰下馬好奇湊過去看,卻見一個衣着花哨的青年男子手拽着紀暮山的衣領,指着他的鼻子連聲辱罵,紀暮山的書童也被他身邊的狗腿子壓到地上起不來身。
“紀暮山,别給臉不要臉,小爺讓你傳話那是看得起你,别不識擡舉,不然,小爺就讓你身敗名裂,連鄉試的門都摸不着!”
紀暮山面色坦然,他看着青年男子,一本正經道:“趙公子,不是紀某份内之事紀某是不會做的,還請趙公子另托他人吧。”
趙公子雙眼一瞪,拽起紀暮山的衣領子将他拖到身前,大聲怒喝:“你說什麼,你膽敢頂嘴試一試,别以為你是秀才我就治不了你,哼,秀才又如何?沒有家世,不一樣任人宰割!”
紀暮山沉默了,他在心中默默審度趙公子的話,以趙公子的家世,的确可以隻手遮天,他不過在陳府給幾個半大孩子當了幾天教書先生,不想竟惹上這麼個嚣張跋扈的二世祖,他自己進不得陳府的大門,偏偏要他逾禮去和陳府小姐搭話,傳達那些荒唐之言,如果他做了必定丢掉這份差事,不做又會得罪趙公子,無論怎麼做都是兩難境地。
“趙公子,請恕紀某無法照做。”紀暮山沉默之後還是堅定說出自己心中的決定。
“你!好啊紀暮山,你行啊,你敢得罪小爺,老子要讓你……”趙公子說着擡手就要打紀暮山的臉,然而話未說完就被薄薰牢牢扣住了手,并揚聲追問:“要讓他如何?嗯?”
趙公子看着突然出現的薄薰,冷眼橫眉道:“你,你這個臭丫頭又是從哪冒出來的?”他擡手想撇開薄薰,不僅甩不開,反而還将他手腕越扣越緊了。
紀暮山訝聲道:“薄薰姑娘,你怎麼來了?”
薄薰回頭沖紀暮山笑了笑,手下猛然施力扣緊,趙公子當即痛叫出聲,他一吃痛,抓紀暮山衣領的那隻手自然松開。
趙公子被薄薰扔到地上,幾個狗腿子也不再扣着小晨不放,慌忙上前扶起主子:“公子,公子您沒事吧?”
趙公子氣怒交加,推開身邊的小厮,指着薄薰道:“你!臭丫頭,你們還愣着幹什麼,快去,快去抓住那個丫頭,小爺今日非得教訓教訓你們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賤民!”
薄薰見幾個狗腿子朝她撲來,扭頭就跑,但她也沒跑遠,而是躲在人群裡嬉笑招手道:“來呀,快來呀,我在這呢,哎呀,你們五個人都抓不住我一個小姑娘,真是不知羞!”薄薰被幾個小厮追逐抓捕俨然樂在其中。
紀暮山扶起小晨,本欲上前勸架,但看了一會才知薄薰故意逗弄幾人玩耍,心中明了,擡頭尋看,果然發現人群外騎着高頭大馬的謝離和池鸢。
謝離見紀暮山看到他,兩人颔首示意了一番。池鸢見他下馬,好奇道:“你下去作什麼,有薄薰,夠他們折騰了。”謝離回頭望着馬上的池鸢,眉眼帶笑:“罄月不知,如趙公子這樣仗勢欺人的世家子,光憑一次教訓是遠遠不夠的,對付這種人,還需比他更大的權勢才能壓住他嚣張的氣焰。”
謝離說完走進人群,圍觀之人見他氣勢迫人,連連後退将路給讓出來,幾個追逐薄薰跑來的小厮見謝離直直走來,頓時不去追薄薰了,回身頤指氣使的喝退謝離。
謝離沒搭理這群小厮,提步越過他們直接走到趙公子身前,此時,趙公子才緩過氣,慢慢起了身,他正低頭看着手腕上的紅印,心中對薄薰怒罵不止,等擡頭見到身前的謝離時,蓦然一頓,這個人,又是從哪冒出來的,他正準備喝罵出聲,臨到了,卻被謝離眼中威嚴又駭人的目光給震住了。
“你,你是何人?”趙公子說話的聲音不自覺的有些抖,他越看越是害怕,此人氣度不凡,一看便知來頭不小。
謝離眸光一動,眼中厲芒逐漸散去:“你是汝南趙氏的人,還是吳興趙氏的人?”
趙公子聞言一怔,虛聲道:“我,我是吳興趙氏,嫡出分支一脈的……”還不等趙公子說完,謝離就拿出袖中玉佩給他看,趙公子才瞧了一眼,雙眼就瞪如銅鈴,聲音更是顫抖不已:“你,不不不,您,原來您是臨安謝氏的公子,謝公子,小的不知您大駕,您來此找我,不知所為何事?”
謝離微微一笑,回頭看向一旁的紀暮山,紀暮山離得稍遠,并未聽清謝離與趙公子的對話,但見趙公子一反常态的模樣,心中也是猜疑不斷,他之前猜過謝離的身份,不想竟是連趙公子都害怕他,那他究竟是何人?
趙公子見謝離目光看向紀暮山,頓時醒悟,忙賠笑道:“原是為了這等小事,謝公子您放心,小的以後絕對不敢了……”
謝離唇角勾起一絲笑,但這笑容落在趙公子眼裡卻是另一種含義,他以為謝離對他的做法不滿意,當即吓出一身冷汗,“哦,不不不,小的以後定對紀暮山,不,是紀公子,定對他像見了您一樣,畢恭畢敬,不敢有半分怠慢。”趙公子說完怕謝離不滿意,趕忙幾步跑到紀暮山跟前,對着他又是作揖又是叩拜的,直弄得紀暮山都有些茫然無措了。
謝離見事情解決,朝人群中的薄薰招了招手,薄薰立即沖過來,對着趙公子做了個鬼臉:“現在知道厲害了,你方才說要教訓誰來着?”
趙公子抖着身子連聲謝罪道:“不敢不敢,小的知錯了,小的有眼不識泰山,姑娘,您就大人有大量,饒了小人吧。”
“哼,不見棺材不落淚!”
見薄薰走了,謝離朝紀暮山拱手告别,臨走時還特意拍了拍趙公子的肩膀,此舉使得趙公子将頭垂得更低了,一聲也不敢吭,直到人走遠了,才縮着脖子擡頭去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