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飯後秋玉彥便告辭了,池鸢在婢女的伺候下沐浴更衣後準備就寝,她本是修行者,常人睡上一夜才得精神,她偶爾卧榻一兩個時辰就足以,更何況前幾日,她睡了七天也足夠了。等婢女熄燈退出去之後,池鸢便從床上翻身坐起,随意披上一件衣服,悄無聲息的從側窗翻出去。
池鸢躺在竹屋上,正對着夜空,望着那輪高懸的明月,滿月的輝光清冷如水,溫柔的照拂着大地。池鸢輕歎一聲,算算日子,隻需兩月,靈兮劍便可出鞘,如今内傷痊愈,荒廢了好些時日的修行因此耽擱,若不再努力一把,豈不被這些小人欺負了去,哼,這筆賬他們也該還了。
這夜,池鸢練了一宿的溯月功,臨到破曉之時,才回屋内假寐。天剛微亮,婢女就準備好了早飯,池鸢假裝剛睡醒,弄出了動靜,才引得婢女叩門進來伺候,池鸢靜靜坐在妝奁前,透過銅鏡看着身後兩人給她編發梳頭,這有人伺候的日子固然舒服,但她為什麼覺得有那麼一絲絲不對勁,甚至覺得不如一個人住着随意自由,雖說這些都是秋氏的家仆,再是忠心不過了,但也不是對她忠心啊。
好在這些婢女也守規矩的很,對她所有的事情不過問也不過多幹涉,便是見她準備出門,除了遞上一件披風,除了日常問候見禮的話,其餘的一句也不會多說。
池鸢走到隔壁竹苑瞧了一眼,沈黎他們正在院中用着早飯,池鸢站在院外看了一會,并未驚動他們。折道往林子深處探去。
聖醫谷除了桃林,也有許多其他可散步的地方,山澗依硗瘠,竹樹蔭清源,越往谷中深處走,越是清幽僻靜,池鸢興緻一起,輕身躍于花樹間,足尖點在枝丫上,尋了方向,往前探去。
暖風徐徐,攜着雪白的花瓣吹得人有些發醉,池鸢遠遠看見了樹影間的檐尖,便直直飛去。
臨到時,才發現亭中已經坐了兩人,亭外不遠處守着幾個仆從婢女,池鸢本欲轉身再尋個去處,耳邊卻聽見了熟悉的聲音,定睛一瞧,亭中坐的竟是謝離和王知希。
池鸢悄然落于亭檐上,靜靜聆聽下邊人的對話。
“謝七哥哥,聽說你為了一個女子把祖母氣病了?”王知希垂首喝茶,眸光卻偷偷瞟向謝離,小心試探的問道。
謝離臉色有些沉郁,他側對着王知希坐着,語氣有些不好。“你從何處打聽來這些小道消息,我祖母好得很,倒是你,這些閑言碎語的話也信?”
王知希眉眼低垂擡袖掩面:“謝七哥哥莫要生氣,這些話我自然是不信的,我隻是擔心祖母的身子。”謝離轉頭瞧了她一眼,沉聲道:“王姑娘,今日你讓王昃将我約來此地,便隻是說這些閑話的?”
王知希神色一怔,擡眼瞧着謝離冷淡的眼色,心中頓時失落萬分,轉念細想,心中不忿,話鋒稍急:“謝七哥哥,我……我昨日見着那位池鸢姑娘了,我終于明白,你為何會對她動心。她長得那樣美,氣質卓絕出塵脫俗,可不比一般的美人,便是旁人瞧見了也不免會心生歡喜。”
謝離神色一變,但他掩藏的很好,因是側着身對着,王知希雖想瞧他反應,但也看不出什麼來。“王姑娘,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若謝七哥哥當真喜歡,待我們大婚之後,再迎她進門,可好?”
謝離臉色一沉,轉身正對着王知希,聲音疏離又冷淡:“王姑娘說笑了,我把池鸢姑娘一直當作知己好友對待,你一個閨閣女子怎能說出這種話來,平白污了她的聲名,這些話以後休要再提,不然……别怪我不客氣!”
王知希愣愣看着謝離,他們從小一起長大,相識相知,他何時對她說過一句重話,如今,為了一個認識才數月的女子,就百般袒護,還敢出言威脅她。王知希将袖中的帕子攥得死緊,不住的眨眼,逼回眸中暈出的淚意,她輕輕吸了吸鼻子,勉強擠出一絲笑:“是,知希知道錯了……謝七哥哥,你不要生氣。”
謝離見她俯首認錯态度誠懇,心中有些不忍,開始反思自己這話是不是說得有些言重了。“剛才都是氣話,王姑娘别放在心上,我隻是不容别人對她這般說三道四。”
王知希輕輕颔首,抿唇微笑道:“嗯,我就知道謝七哥哥不會真生知希的氣,說來也巧,昨日我遇上池鸢姑娘正好要去和光閣,我便與她一道去了,竟沒想到她還認識容彥兩位公子,就連秋家公子對她都百般客氣,我真是對這位姑娘好生佩服呢。”
謝離聞言看向王知希,她這話又是什麼意思?“你平白無故跟着池鸢就是聽些閑話,看些熱鬧的?”
王知希心中一驚,擡頭望向謝離漸漸冷漠的眼色,垂首低聲道:“謝七哥哥誤會了,我……我就是想找池鸢姑娘說說話,沒别的意思。”王知希說完,起身走向謝離,伸手牽起他的衣角,楚楚可憐道:“謝七哥哥,你别生氣,今日這些話可别放在心上,我瞧池鸢姑娘也是個極好的人,我隻是想多多了解她,省得被一些流言蜚語給蒙蔽了去。”
謝離狐疑的看着王知希:“你當真這麼想?”“是呀,謝七哥哥,你把知希想成什麼人了!”
“小姐!夫人在喚人尋你呢。”王知希的貼身丫鬟突然急匆匆的跑來,走進亭子,屈身行禮:“見過謝公子。”
王知希松開謝離的衣袖,退後幾步,微微俯身:“謝七哥哥,家母傳喚,知希就先去了。”
謝離側對着她道:“去吧。”王知希擡起頭,謝離卻看都不看她一眼,不由得心生委屈,走幾步回頭一下,很是依依不舍的半天磨蹭了會才離開。
等王家人都走了,池鸢這才翻身下了亭檐,無聲無息的落座到謝離的對面,看着他垂首靜默的神色,開口道:“修遠何必為我與她置氣,你也知道,我向來是不在乎旁人說的流言蜚語。”
謝離猛地站起身,驚愕的看着面前端坐的池鸢,她……她是什麼時候來的?謝離細細端詳着池鸢好一陣,驚喜道:“罄月舊傷已愈?”池鸢抿唇一笑:“嗯。累你記挂了。”謝離走近了一步,望着池鸢的氣色明顯好轉,心寬了些,又道:“你出城後,一切還順利嗎?”“若不順利,你又豈會在這見着我。”
謝離展顔一笑,方才積下的郁怒瞬間煙消雲散了。“那就好……方才我和王姑娘的話你都聽見了?”“嗯,王姑娘說你們大婚,你與她定親了?”“沒有,這都是族裡商議之事,還未定下,我,我也……我并不想與她……這不是我的意思,罄月,我不喜歡她,但我不能忤逆祖母,忤逆族中長輩,我這是身不由己。”謝離說得急了,甚至有些語無倫次,急于澄清什麼,卻澄清不了任何事情。
池鸢莫名看着謝離,想也不想直道:“我瞧她挺好的,你倆也挺般配。”
謝離心中一痛,看着池鸢,聲音輕得連自己都聽不清:“在我心裡你才是最好的,可我隻能把你當作朋友,我知你心裡沒我,但這樣直白的話說出來,我……我還是難以接受。”
池鸢自然是将他這些模糊不清的話聽的清楚,但卻聽不明白,她歪頭看着謝離愁緒滿面的神色,笑着說:“不說這些了,如今我恢複了功力,可算不用四處奔波躲藏了,哼!出了谷同我瞧熱鬧去!”
望着池鸢神采奕奕的神情,謝離有些發愣,他從未見過池鸢這般意氣風發的樣子。似乎被她的情緒帶動了,謝離心緒緩了緩,回道:“好,修遠也想領教一下罄月的劍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