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安衾步履輕快地走到池鸢身旁坐下,她伸手握住她的手,笑容古怪:“姑娘病竈已除,若安衾沒猜錯,定是家主醫治的?”池鸢沒想到聖醫谷谷主是這麼個灑脫的性子,她看着被雲安衾緊握的雙手,輕輕點頭。雲安衾掩唇一笑,那笑顔勝過了窗外的山桃。“家主願損耗自身内力替姑娘你療傷……莫說師弟會驚訝,便是傳信給我的時候,我也不太敢相信,直到真正看見姑娘這痊愈的模樣才真信了。”
池鸢也沒想到折芳君是個那麼好說話的,說了他幾句,也沒談條件,就願意醫治自己,莫說他内力深厚,便是這鎖魂咒可不是開玩笑的東西,也不知他現在情況如何了。
雲安衾在食幾上剝了幾顆荔枝,放在小瓷盤中,遞到神遊天外的池鸢面前:“嘗嘗,南浔的荔枝可是清甜呢。”見池鸢在發愣,便端着碟子在她眼前晃了晃,池鸢這才怔愣回神,“謝謝。”說完伸手拈起一顆荔枝品嘗。
雲安衾見池鸢領情,嘴角的酒窩微微顯現:“家主雖是個随性的人,但也不是誰來求他,他便會答應……更何況是這種救人不利已的事,隻可惜師弟也沒和我透露太多,安衾過于好奇,便等着姑娘下山再來問話。”
雲安衾這種有話就說的直性子頗合池鸢的意,所以不管她問什麼,池鸢都會耐着性子回話。“谷主好奇什麼呢?”
“怎的還這般生分,叫我安衾便好,你若不介意,我也直接叫你池鸢,如何?”池鸢被她的笑容感染,終于笑了點頭回道:“自然是好的。”雲安衾見池鸢笑了,稍稍安心:“池鸢笑起來真是美,便是一千個王家姑娘都比不上你呢。”池鸢聞言一怔,此話何意,她美不美跟王知希又有什麼關系?
“池鸢,我也是醫者,按理來說,你這傷勢若是家主親自醫治絕不會超過七日,如此拖到足月之久……可甚是古怪。”這便是雲安衾好奇的地方,但雲濯雪傳信隻字片語,隻說了個大概。她這個師弟向來惜字如金,多餘的話一句也不會多說。
“梳理好氣血經脈之後,我便想着自己運功清理殘傷,但折芳君……他也不嫌累,繼續輸送内力為我療愈,其實也沒什麼必要,這點小傷……對呀,這點小傷,何需大半月功夫,你們仙山寶地,什麼靈草仙藥沒有,吃上幾日再加上我自行運功便能好得很快,他這不是白費些功夫嗎?”經雲安衾這般提點,池鸢終于察覺到不妥之地,比起他的外力來醫治,她自身運功療愈再泡藥湯,半月就能好,雲兮慕如此費勁為此,緣由究竟為何?
雲安衾垂首低笑,發髻上的珠钗垂挂在她額上,随着笑聲不停的搖動,她擡起頭,瞧着池鸢疑惑的眼色,輕輕抿唇:“我也不知家主為何如此,嗯……真是難以置信,家主這心思呀誰也琢磨不透,但他甚少如此待人,我瞧着怎麼感覺家主似乎……”
池鸢好奇發問:“安衾,你瞧出什麼來?”“不好說,也許是我猜錯了,畢竟我才同家主說過幾次話,他最近幾年甚少出山,能見到的機會極少。但是,他這般費盡心思拖你足月之久,到底目的為何還很難說,池鸢,他若是還來找你,你一定要同我說說!”“好。”
雲安衾握着池鸢的左手,搖了搖,目光掃向門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低聲道:“池鸢,我瞧你同秋家兩位公子是認識的,你不知道……我方才正和他們喝茶叙話,聽見你在門外說話,彥公子便讓我将你請進來,我本想着待會親自去找你,這麼多人便是請來也不好說話,隻不過,那彥公子将你請進來也罷了,為何王家姑娘也跟着進來了,我可沒這個意思。”
池鸢望着雲安衾緊靠過來的肩膀,笑了笑:“路上遇到了,她便一直跟着我,倒也沒生什麼事。安衾,若無其他事,我就先出去了,去找那舊識說說話。”日久不見,在那種場合,誰也沒法好好叙舊。
雲安衾含笑點頭:“去吧,我待會讓人送些荔枝到你的院子。”“謝謝谷……安衾。”池鸢道了聲謝,起身推門離去,雲安衾低笑一聲,這個池鸢心思單純,竟沒聽出她的話外音。
出了偏廳,池鸢擡步直往正殿而去,然而大殿此刻空蕩蕩的,除了幾個值守的弟子,矮幾席間的人早就散了。池鸢搖了搖頭,她還以為有人會等她,想來也是自作多情了,池鸢自嘲一笑,出了正殿下了高台,一路走出了雲鶴台,直到桃林邊,突然她駐腳停留了會,折小路往花林深處走去。
山桃雪白的花瓣随着清風悠悠起舞,眼前是一片白,淡粉的白,還有一片被風微微吹拂起來的金絲勾紋的白衣。池鸢站立在桃林間,望着前方背對他的人。他腰間的玉佩在明晃晃的日光下微微刺眼,瞧不仔細上邊的字,過了這麼久,池鸢一時還無法分辨眼前之人,更何況他是背對着她的。
“池姑娘,我曾留信,讓你來洛陽找我,若……你不想來,也可托清澤兄傳信,卻不想,此後便是杳無音信。”秋玉彥拂袖站立,身姿玉立,清冷如谪仙。
池鸢聽着他這清潤如泉的嗓音,必然是秋玉彥無疑了。“你當真留有信箋?”
秋玉彥霎時轉身,眉眼溫潤,眸色清透:“你不曾看到?”見池鸢點頭,他又道:“怎會如此,我親自将信交給你院裡的婢女手裡,還留有一支金簪。”
池鸢搖了搖頭,看來是那些婢女貪财私吞了東西,怕露出馬腳,便連信箋都藏了去,哎,都過去這麼久了,也罷無需再提。
秋玉彥神色變換了一番,他提步靠近池鸢,輕聲說:“枉我空等了這麼久,還以為你将我忘了。”池鸢後退一步:“沒忘,我們還是朋友。”秋玉彥看着池鸢後退的步伐,輕輕斂眸,深吸一口氣,擡頭對着池鸢笑:“既是誤會,時下也說清了,池姑娘沒忘……琴石便好。”
池鸢望着秋玉彥,淺淺一笑:“老朋友,數月不見,變了許多。”“何處變了?”池鸢上下打量着秋玉彥,沉吟道:“長高了許多,别的也沒什麼變化了。”秋玉彥聞言笑了笑,帶着幾分苦澀:“你我年歲不大,身量變化自然是有的,說起來,池姑娘……你的變化才是最大的。”“是嗎?說說看,我洗耳恭聽。”
“便是這謙虛的态度,琴石就從未見過,池姑娘,你以前可……不會這樣說話,猶記初見時,你恣意随性,灑脫不羁,可如今……行事說話沉穩了許多,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池鸢唇角微微勾起,極為勉強的笑了一下:“人都是會變了,怎麼?是不是覺得不像我了?”
秋玉彥怔然聽着,目光有些失神,過了許久才道:“唔……可能是琴石下結論過早,池姑娘依然如舊,不曾改變……”話說到一半,突然止住。池鸢也有所覺,瞧着他身後緩緩走來的秋染容。“容公子,好久不見。”
秋染容走到秋玉彥身旁,與他并排站立。“姑娘,時日不見,仙姿依舊。”“過獎。”秋染容眉峰一挑,細細端看着池鸢的面容,正欲說話,被自家弟弟搶了去。“兄長……”似乎他知道秋染容要問什麼,秋染容看了他一眼,笑容淺淺:“姑娘,近來可好,為何來到南浔?”
“随朋友來瞧病,恰逢盛會,便留下來看熱鬧了。”秋玉彥接上話茬:“你還是沒變,一如既往的愛瞧熱鬧。”秋玉彥這話說的頗為親昵,秋染容看了他一眼,微微含笑:“住在何處,不如同你的朋友住到流雲樓來,也方便日後走動。”
“我那幾個朋友有些鬧騰,還是不去叨擾了。”
見池鸢拒絕,秋染容也沒強求,随意說了幾句閑話,無非衣食講究事宜,本想撥幾個婢女去伺候她,但都被池鸢婉言拒接了,話說到這份上,頗為生分趕客了,秋染容也不在意拱手告辭,餘下便留着池鸢和秋玉彥繼續叙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