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着面前兩幅初步拟定的草稿,它們之間顯而易見的不對稱讓我這個強迫症相當難受。
遊漌懿的獎項名比我的少了一個字。
思忖之際,母親來敲敞開着的房門。
“咚咚。”
我皺着眉擡頭往門口看去,她見狀問:“怎麼了,又畫不出東西了?”
“沒有。”我把筆一扔,起身朝她走去。
母親有個很好的習慣,就是從來不看我的稿子,不管是成品還是草稿。除非是我主動拿去讓她給點參考意見的,她才會仔細推敲。
所以,她并沒有朝我桌上攤開着的草稿張望,而是轉身往外走,一邊說:“先吃飯,吃完就有思路了。”
這點我十分贊同。想法糾結或者沒思路的時候就應該換換腦子。
餐桌上,母親突然問:“你剛才在和誰打電話?還報備行程。”
我收回投在電視上的視線去看她。
她垂眸去夾菜,淡淡地解釋說:“我沒興趣偷聽你打電話,隻不過第一次去叫你吃飯的時候正好碰上了。”
我倒也沒在意這個,不然就會把房門關起來了。于是直截了當回答她:“遊漌懿。”
母親擡頭來看我,又問:“誰?你同事?”
她忘了遊漌懿的名字也在情理之中,我便告訴她:“是姐姐。那位十六堂姐的太太。”
母親驚訝道:“她給你留聯系方式了?”
我笑了笑。
“媽媽,你對我這麼沒信心的嗎?”
她慢悠悠地吃下一口菜,說:“那倒沒有。隻是沒想到你們真能聊到一塊兒去。”
我不解她的這個想法,于是問:“為什麼你會覺得我們聊不到一起?我們之間也沒有差很多歲吧。”
“就算是差了很多歲,您沒聽說過忘年交嗎?”
母親很是無語地瞥了我一眼。
“就像你和你二伯公一樣是嗎?”
我眨巴了兩下眼睛,肯定她的舉例。
“對啊,就像我和二伯公,不是照樣相處得很融洽嗎?”
她又抄了一筷飯到嘴裡,嚼動了好幾下才咽下說:“這就是我認為你們可能會聊不到一起的原因。”
我放下筷子,認真地等她的下文。
母親見狀,也停下嘴裡和手上的動作,進一步向我解釋:“雖然沒見過她幾面,但還是能很明顯地感覺到她是那種安靜、乖巧的孩子,言行談吐也溫和有度,和你完全不是一類人。”
大概是怕我不能很好地理解她的意思,母親還像給她的學生們上課那樣,用生動形象的日常作喻。
她朝電視的方向揚了揚下巴,用眼神示意我轉頭去看,同時說:“就像鏡山和銜海,八竿子打不到一塊,你能想象它們被放在一起的樣子嗎?”
探索與發現頻道正在播放“祖國大好河山”系列的紀錄片,屏幕上正展示着兩三千公裡外一座城市的招牌——銜海。而鏡山是本市最負盛名的景點,它們确實可以說是遙遙相望了,近似于火山和冰川同地而生。
我承認母親所說的我和遊漌懿之間的性格差異。與和二伯公的那種“臭味相投”完全不同,她這類人确實不存在于我過往的社交圈中。所以,在今天的這番相處中,我其實一直都小心翼翼、點到為止。
但,就算山海遙遙相對,老天爺既然安排了我們再、再、再次相遇,肯定是有他的道理的。
機會來臨時,難道不應該緊緊抓住嗎?
于是怼回道:“媽媽,你難道忘了一個詞叫‘依山傍水’嗎?”
母親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而後重新執筷夾菜,說:“看來你對她很感興趣。”
我挑眉道:“相當感興趣。”
然後問她:“您對她還有其它了解嗎?”
母親夾了一塊肉塞到我碗裡,之後就自顧自地吃起來了。期間悠悠傳來一句:“耳聞之不如目見之,目見之不如足踐之。”
得,我們中文系的大教授又開始給我上課了。
趕早不如趕巧,我正好有個問題想向她請教。
“大教授,問你個專業問題,形容詞前後還能加什麼修飾?”
我剛才在書桌前其實對遊漌懿的新獎項名有了一個大緻的思路,基本想法是在不改變“漂亮姐姐”這四個字原意的情況下拓展成五個字和我的對稱起來。
辦法初步考慮了兩種。一種是把“漂亮”替換成同義的三字形容詞,另一種是這四個字的基礎上再加一個字作為修飾或者補充。
但大概是沒有遺傳到母親一絲絲的文學基因,冥思苦想了半天最終還是停留在了皺起的眉頭。對此,我深深地為自己的語文功底感到羞愧。
母親聽了我的疑問後,稍作思考便說:“有很多。可以加量詞或者數詞,比如一座高山。”
我點點頭,在腦子裡現學現用。
一位漂亮姐姐?一漂亮姐姐?
都不行,聽上去就怪怪的。
于是果斷放棄了這條路,接着聽母親往後說。
“或者再加一個形容詞作為補充說明,比如險峻的高山。”
我眨了眨眼睛,開始想“漂亮”還能加什麼形容詞補充說明。可是無論怎麼想都不止多出一個字,這條路也走不通。
“還有嗎?”
母親淡淡答:“有啊,還可以加程度副詞,像是‘很’、‘非常’、‘尤其’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