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裡楊崇山總是高大的,楊君鴻從小便仰視他,成年後頂多是平視,他很少這樣站在高處,居高臨下地去看楊崇山。
楊君鴻進來的時候原本沒關門,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突然間返回去把門關上,再回身的時候,他就在楊崇山臉上看到了一閃而過的慌亂。
“你要幹什麼?”楊崇山厲聲質問,想操縱輪椅轉身,然而他并不熟悉輪椅的操作,雙手摸索了半天也沒有找到控制的按鈕。
楊君鴻突然就笑了,扯起一邊嘴角,操着陰恻恻的語氣說:“看來你對着玩意兒還不熟悉嘛,這叫我怎麼能放心。”
一句話就成功激怒了楊崇山,他抄起手邊的一本書就往楊君鴻扔過去,楊君鴻站在原地沒動,隻稍微側了下身子便躲開了。
“爸爸,你真是老了,準頭差了好多,”楊君鴻說,“你說你以前有沒有想過會有這麼一天,走不了路,隻能坐在輪椅上,連上個廁所都得讓人扶。”
楊崇山面色頓時漲紅,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伸長手又去夠那碗冒着熱氣的米糊,想端起來向楊君鴻潑過去,慌亂中不僅沒夠着,反而不小心弄翻,滾燙的液體頓時濺在了他自己的手背上。
楊崇山痛得大叫,擡起手把碗掃到了地上,他扭着身體别扭得很,頭也開始疼,對楊君鴻嚴厲地喝道:“你給我滾出去!我就算坐輪椅這個家裡也輪不到你來做主!”
楊君鴻站在原地沒動,露出嫌惡的表情,“你還想做主?你連自己的屎尿都控制不了,你還想做誰的主?”
住院期間楊崇山曾經尿失禁過一次,當時護工不在,他喊了半天沒人應,憋不住直接尿在了床上。而江海瀾像是掐準了時機,帶着公司一衆股東高層恰好來探望,推開門就聞到了滿屋子腥臊。
楊君鴻走到窗戶前朝外看了一眼,從這裡正好能看到楊崇山以前關他的那間房子,他不由發出一聲嗤笑,轉朝楊崇山說道:“是不是特别懷念以前,我哪句話讓你聽不順耳了你就把我關進去,全家沒一個人敢違抗你。”
楊崇山不顧燙紅的手背,還在急切地尋找輪椅上的開關。楊君鴻像是看不下去,彎下腰好心地幫他打開,輪椅就動了起來。
楊崇山急忙操控輪椅往外走,楊君鴻跟在他後面,不緊不慢繼續說:“那時候被你關進去,開始我很不明白,為什麼我隻不過犯了一點小錯誤,我親愛的父親就要用這種方式懲罰我。你知不知道,我被關進去的時候真的很想殺了你,即便不殺你,也要把你關進漆黑的密不透風的房間,讓你也感受一下是什麼滋味。”
楊崇山打開了門,本想朝樓梯的方向駛去,慌亂之中不小心按錯按鈕,變成了背對着樓梯的方向,他沒有章法地又連着按了好幾下,輪椅突然加速向後倒退。
楊君鴻從書房走出來的時候,就看到楊崇山朝他伸出手,似乎想讓楊君鴻趕緊拉住他,驚恐的表情叫他想起了自己的小時候。
楊君鴻站在原地沒有動,幽暗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楊崇山,看着楊崇山離他越來越遠。
剛才楊崇山打翻飯碗的時候江嶼就聽到了聲響,他不放心,也走上樓來,停在二樓和三樓的轉角,猶豫着要不要上去看看。
此時看到楊崇山的輪椅快速往後退,眼看就要從台階上摔下來,他立刻大步往上沖,同時大喊:“楊君鴻!”
這一聲像是把楊君鴻從迷陣之中喚醒,他箭步上前一把拉住了楊崇山,穩住了輪椅。
江嶼也跑上來,呼吸急促,半蹲下幫楊崇山把輪椅固定住,起身剛準備問怎麼回事,看到楊君鴻的表情時忽然愣住了。
“爸爸。”他看到楊君鴻俯身貼在楊崇山耳朵旁邊,這樣喊,親密的稱呼配合着瘆人的微笑,叫人毛骨悚然。
楊君鴻說:“看看你現在的樣子,你連站都站不起來,我想要你死就跟碾死一隻螞蟻那樣容易。”
說到這裡楊君鴻停下,直起身,神情冷漠地最後看了楊崇山一眼,說道:“但你已經不值得我動手了。”
江海瀾和護工也終于上了樓,楊崇山被包圍在中間,終于感到了一絲安全,他大口地喘着氣,看向楊君鴻的目光帶着難以掩飾的懼意。
江嶼想查看楊崇山的情況,被楊君鴻一把拉住。楊君鴻牽着他的手往樓下走,頭也不回地說道:“湊什麼熱鬧,他又死不了,咱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