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君鴻拉着江嶼從别墅走出去,他步速很快,江嶼要小跑才能跟上。
到車庫,楊君鴻向江嶼要車鑰匙。
江嶼擔心地看他一眼,最後還是把鑰匙遞過去。楊君鴻坐進駕駛座發動車,從敞開的鐵門轟然駛了出去。
他幾乎壓着限速在開,但壓不住眉目之間那股暴戾之氣,路過觀景平台的時候,楊君鴻猛地踩下刹車,下車之後就快步走到了欄杆前方,擡起手狠狠攥了上去。
觀景台上還有其他的人,見狀紛紛側目,江嶼跟過去站在楊君鴻背後,看了他一會兒說道:“心情不好就喊出來吧。”
楊君鴻回頭,什麼也沒有說,隻是突然抱住了江嶼。
旁邊有人,但江嶼也沒有掙脫,任由楊君鴻抱着他,楊君鴻力氣很大,雙臂纏在他身上,江嶼骨頭都被勒得發疼了,他聽到楊君鴻在他耳邊粗重的呼吸,許久過後楊君鴻才松開,輕聲問:“我是不是弄疼你了?”
“不疼。”江嶼說,他承受的這些跟小時候的楊君鴻比起來根本不值一提。
“剛才到底怎麼了?”江嶼小心地問,緊接着又說,“如果你不想說可以不說。”
大概是剛才的擁抱讓楊君鴻的情緒得以宣洩,雖然還是沉着臉,但已經沒有剛才的陰沉兇狠。他松開江嶼,轉過身看向遠方。
年幼的時候或許不明白,本該疼愛他的父親為什麼要那樣極端的方式對他,但成年之後他想通了,或許楊崇山隻是為了在他身上施展暴虐和掌控欲,以此來樹立自己的權威。
所以他怨恨楊崇山,厭惡身體裡流着楊崇山的血,但也不得不承認他身上有很多楊崇山的影子,他在潛移默化地模仿楊崇山,變得冷漠又自私。
剛才那一瞬間,如果不是江嶼的那一聲喊,他或許真的就會眼睜睜看着楊崇山從樓梯上摔下去。
但看到楊崇山如今坐在輪椅上,他好像也沒有想象中那樣痛快。
楊君鴻最後隻悶聲說了一句:“我以後都不想再回去了。”
“嗯,那就不回去了。”
江嶼溫和地應着,他走到楊君鴻身邊,面朝前方開闊的天地做了個深呼吸,随後轉頭看着楊君鴻問:“你以前不是總好奇我為什麼喜歡來這裡嗎。”
“為什麼?”楊君鴻也側頭看他。
這處觀景台位于半山,高度不算太高,但勝在沒有遮擋,能将大半的城市收入眼中。層巒疊嶂的山脈之下是鱗次栉比的高樓,而高樓之下許多看不見的地方,有無數縱橫交錯的道路,以及在道路上匆忙奔走的行人。
江嶼平靜地眺望一會兒,才對楊君鴻說:“我總覺得這座城市太大了。”
“很大嗎?”楊君鴻從小生活在這裡,并沒有感覺。
江嶼點頭,想起自己剛随江海瀾來的時候,覺得這個城市那麼大,有那麼多人,他完全不敢出門,害怕走丢了,江海瀾找不到他。
楊君鴻問:“現在還會覺得大嗎?”
“會吧,有時候會,”江嶼輕笑了笑,“所以很想找個地方藏起來。”
“你能藏哪兒去?”楊君鴻抓他的手,“有我在,藏哪兒都能給你找出來。”
江嶼又一笑,說:“我哪兒也不去,就在你身邊。”
楊君鴻抓緊了他的手。
江嶼的手指插在楊君鴻的指縫間,被牢牢扣着,他轉過頭再一次眺望這座城市,一條寬闊的江水橫亘其中,再遠處又是連綿的山脈和藍天。
從前總覺得城市太大,漂浮不定,隻有藏起來了才會感到虛妄的安全,而如今有楊君鴻在他身邊,他頭一次有了腳踏實地的感覺。
這座城市有他在乎的人,也有在乎他的人,從今以後無論他做什麼,風雨也好晴天也罷,都會有一個人跟他一起面對。
等到28天的時候,楊君鴻去抽血。
他們一早就去疾控中心,工作人員說預計要幾個小時才能出結果,也不需要當場取,在手機上就能查。
楊君鴻雖然表面看着無所謂,但江嶼知道他在緊張,前一晚翻身的次數都比平時要多。
反正回家也是幹等,不如在外面找點事情做分散一下注意力。江嶼把車開到了附近的一家商場,想給自己買杯拿鐵,問楊君鴻喝什麼。
楊君鴻神色恹恹,說拿鐵太苦,要喝加奶油的摩卡。
江嶼說好,兩人下車,往商場裡面走,找到了一家剛營業的星巴克,正要進去,江嶼就聽到身後傳來一聲短促的鈴聲。
這鈴聲他熟悉,是楊君鴻手機來消息的提示音。
他停下來回頭去看楊君鴻,就見楊君鴻把手機拿出來,低下頭看了一眼,突然間就不動了。
江嶼問:“怎麼了?”
楊君鴻還在低頭看手機,隔了一會兒才緩緩擡起頭,說道:“結果出來了。”
江嶼一瞬間屏住了呼吸。
他走回楊君鴻身邊,低下頭同他一起看,手機裡果然彈出【您有一條新檢驗結果】的通知。
楊君鴻舉着手機的胳膊變得僵硬,聲音也變得幹澀,“不是說要幾小時嗎,怎麼這麼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