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嶼想像那畫面,忍不住想笑,輕輕推了楊君鴻一把,“你變态啊,我那時候才多大。”
“我不就是變态嗎?“楊君鴻吊兒郎當沒個正形,忽地壓低了聲音問,“那我要是來了,你跟我走嗎?”
江嶼有些發怔,他看着楊君鴻的眼睛,看到了楊君鴻清澈的瞳仁裡面自己的影子,用力一點頭,“嗯,我跟你走。”
風從海面吹來,帶着海浪拍岸的嘩嘩聲響,江嶼感到自己流了眼淚,但再也不是因為害怕了。
他重新靠回楊君鴻身上,楊君鴻牽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膝蓋上,拇指的指腹一下一下地輕輕摩挲着他的虎口,突然問道:“唉,你們醫生能不能發明一種藥,就是能把人縮小了的那種藥,我有時候真想把你變小了拴在褲腰帶上,或者揣在口袋裡,走哪兒都帶着。”
江嶼臉上還有淚,聽了又想笑,不知道楊君鴻這奇妙想法都是哪兒來的。
見他不應,楊君鴻又說:“沒有這藥也沒關系,大不了以後你去哪兒我都跟着你,走哪兒我都牢牢盯着你,亂跑也沒關系,絕對不會把你弄丢了。”
江嶼眼眶發酸,閉了一下眼睛才又睜開,模糊的視線裡看到兩個人走了進來,他趕緊從楊君鴻身上起來,低頭擦了擦眼睛。
那是一對老夫妻,頭發半白,看着六十多歲了,穿着體面考究,帶着一股書香氣質,一看就不是島上居民,江嶼想他們或許是來玩的。
那對老夫妻在他們對面坐下,目光接觸之後,都露出了和善的笑容。江嶼也笑了笑。
老先生拿起胸前挂着的眼鏡戴上,手裡翻着一本薄薄的冊子,對身邊老伴說:“這個島呢是十七世紀才有人來的,之前就是一座孤島。”
老先生故作高深地問:“你知道這個島還有其他名字嗎?”
這片等候上船的區域不大,加上老先生聲音洪亮,所以江嶼也聽到了,他下意識擡頭,看到了頭頂“南塘島”三個字,刻在木頭上面的紅字經年累月已經掉漆斑駁,勉強還能辨認。
老伴很捧場,問道:“叫什麼啊?”
老先生一字一頓說:“叫大、雁、嶼。”
他用低沉的聲音徐徐說道:“每到冬天,鴻雁就會從北方飛往南方過冬,停留在這座島上,成群結隊,鳴叫之聲不絕于耳,漸漸的就成了一道景觀,所以這裡又被叫做大雁嶼。”
楊君鴻也在聽,聽得津津有味,胳膊肘搗了江嶼一下,湊近他,有些得意地小聲說:“我知道,你說過。”
江嶼過了一會兒才恍惚記起,他确實跟楊君鴻說過,在畫展之後跟秦家人一起吃飯的那個時候。如果楊君鴻不提他都沒有印象了,沒想到楊君鴻還記得。
他們繼續聽那對老夫妻的對話,就聽老伴問:“現在有大雁嗎?”
老先生回答:“現在是夏天,大雁都回北方去了。”說着他突然停下,扶着老花鏡看向遠方天空,不确定地說:“我怎麼看那隻有點像啊,是不是落單了?”
江嶼和楊君鴻同時轉頭看向身後,碧藍的海面上飛翔着成群的白色鷗鳥,其中一隻顔色明顯不同,在天空中盤旋,發出孤獨的鳴叫。
江嶼突然有些觸動,他看了一眼時間,離發船還有大半個小時,足夠了,他松開楊君鴻的手站起來,走到那對老夫妻面前彎下腰說了什麼。
楊君鴻從背後看他,不知道他要幹什麼,沒多久江嶼又回來了,對他說:“走,去那邊。”
江嶼說的那邊是渡口旁的一條路,長長的道路一直延伸到海裡,盡頭聳立着一座高高的白色燈塔。
江嶼先給老先生和他的老伴拍了張合照,然後拉着楊君鴻走過去,站在了燈塔前面。
楊君鴻匆忙地抓了兩下頭發,又把衣服理了理,問道:“怎麼突然想起要拍照了?”
江嶼也是一時起了這個念頭,印象裡他和楊君鴻好像還沒有合照,但他嘴上卻說:“這樣你以後就不用偷拍我了。”
楊君鴻一噎,看着江嶼說不出話,無聲地罵了一句什麼,擡起手搓了搓發紅的耳廓。
江嶼朝楊君鴻靠近,身體微微傾向他,楊君鴻遲疑了幾秒,慢慢擡起胳膊握住江嶼的肩。
老先生拿着手機還在找角度,江嶼轉頭看了一眼身後,感歎道:“好美的景色。”
楊君鴻也轉頭看去,卻說:“沒你好看。”
江嶼目光轉向他。
楊君鴻的眼神變得專注溫和,睫毛很輕地顫動了一下,突然說:“我愛你。”
江嶼眼睛幾乎立刻紅了,他想,楊君鴻總是能輕易地打開他心髒上的那處淚眼。他的聲音變得哽咽,對楊君鴻說:“我也愛你,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我都愛你。楊君鴻,我愛你。”
彼時天色漸漸晚了,霞光鋪滿了天。就在這時,那隻在空中一直孤單盤旋的大雁,突然發出一陣嘶鳴,然後毫無預兆地俯沖向下,降落在了燈塔之上。
老先生找好角度,在前頭喊:“準備好了嗎?來看鏡頭,一二三,茄子!”
江嶼和楊君鴻對視了一眼,同時轉向鏡頭,露出了笑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