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嶼還有些愣,反倒是楊君鴻很快地把紙巾盒推給他。他朝楊君鴻看一眼又低下頭,從盒裡抽出幾張紙在褲子上用力地擦了幾下,雖然擦幹但褲子也髒了一塊。
江嶼維持着低頭的姿勢,小聲說了句“抱歉”。
江海瀾說道:“上樓換件衣服吧。”
江嶼從椅子上站起來,順着樓梯往樓上走,回房間後他關上門,把門鎖上,之後才脫下褲子,先去洗手間簡單擦洗。
剛才那碗湯還是挺熱的,正好燙到江嶼腿根的那塊傷疤上,他低頭看了一眼,疤痕有些紅了,一受熱就會很癢,他不敢抓,冷水打濕毛巾擰幹後覆在那一片皮膚上,漸漸地才感到好受一些。
他不好在房間裡待太久,從衣櫃随便拿了條褲子穿好後就下樓去了,楊君鴻已經離開餐桌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翹着腿,面無表情地低頭看手機。
江嶼經過的時候目不斜視,楊君鴻也沒有擡頭。
江嶼陪江海瀾吃完飯,當江海瀾留他住下的時候,他借口醫院還有事,說“顧主任剛讓我回去一趟查點資料”。
江海瀾看他一會兒,點點頭,從餐桌上起身說道:“我送你。”
江嶼沉默地跟在江海瀾身邊往外走。
路過花園,江嶼看到那片月季已經被拔光了,留下光秃秃一片翻開的泥土,那些招了蟲子的花也被于伯挪走了。江嶼腳步停了一下,他這才知道為什麼不讓噴藥,是因為江海瀾懷孕了。
走到車庫,江嶼按下鑰匙,豐田的車燈閃了兩下。他正要上車,江海瀾叫住他。
“江嶼,”江海瀾喊他名字,“你是有什麼心事嗎?”
江嶼笑了一下,鑰匙攥緊抵在手心裡說道:“沒有啊姑姑,我都挺好的。”
江海瀾用溫和的語氣繼續說:“你姑父住院之後我吃什麼都吃不下,胸口也發悶惡心,于是去檢查了一下,這才知道。“
江嶼不知道她為什麼特意說這番話,但他知道江海瀾沒說實話,因為在楊崇山生日宴會上,他親眼看到江海瀾讓秘書把酒換成了飲料。
至少在那時候,江海瀾就已經知道自己懷孕了。
這一點他剛才在房間裡冷敷的時候就想到了。
他想,是不是這麼多年他都很聽話,讓江海瀾覺得他根本就是個好糊弄的人。
江海瀾為什麼那時不告訴他,他難道不是她最親的人嗎,為什麼要連他都瞞着。
江嶼什麼也沒有表現出來,認真地交代了一些懷孕之後的注意事項,江海瀾聽着,手不自覺地搭在小腹上,露出了慈愛的微笑來。
江嶼又捏緊了車鑰匙,強迫自己繼續微笑,然後問道:“醫院選了嗎?”
“醫院我已經找好,你不用擔心。”
因為是高齡,江海瀾格外慎重,選的醫生江嶼也聽過,是一個相當有名的産科大夫,從公立跳去了私立醫院,一個号兩千還供不應求。
“檢查的話我陪您去做吧。”江嶼說。
江海瀾立刻說:“不用。”
她回答得太快了,叫江嶼一愣,有種江海瀾早知道他會這麼問,因此早準備好答案的錯覺。
像是特意解釋,江海瀾又說:“你那麼忙,前段時間你姑父住院已經牽扯了不少精力,如果有時間不如多休息,照顧好自己身體才最重要。”
江嶼不再堅持,“我知道了,姑姑。”
江海瀾對他笑了笑,緊接着攬住江嶼的肩膀輕輕抱了一下,松開之後說道:“你是姑姑最親的人,江嶼。”
江嶼點了點頭,有些酸澀地想,等這個孩子出來,他就再不是江海瀾最親的人了。
上車前江嶼裝作不經意擡頭看了一眼,發現楊君鴻房間亮起了燈,他猜楊君鴻今晚是要住下了。
他開車離開别墅,沿山路往下開的時候再無心欣賞周圍的風景,到那處觀景台的時候他停下車,打開門走了下去。
這時已經進入五月,但現在是晚上又是在山上,溫度還是有些低。
江嶼低頭看去的時候才發現他沒穿外套,外套落在别墅裡了,走的時候太匆忙忘記拿。他隻能抱緊胳膊,眺望遠處連成一片的城市燈火。
沒多久還起了風,将他身上薄薄的一件襯衫吹得鼓了起來,江嶼越發感到冷,站在原地沒有動,隻是更緊地抱住了手臂,但無濟于事,他感到四肢在逐漸變得僵硬。
身後傳來刹車聲,江嶼的心跟着那刺耳的聲音一起顫了一下。他沒回頭,聽到了關車門的聲音,緊接着是一陣腳步,從遠處開始,一直走到他身後,停下。
随後他便落入一個火熱的懷抱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