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刀刺得很深，她一點機會也不願給自己多留，隻是瞬間，記憶的空間天翻地覆地倒轉來——這裡不是現實世界的記憶。

周圍的薄霧逐漸形成景物，風的聲音在朦胧的葉片間回蕩，水色在白霧鋪成的湖泊中閃爍——這是燕尾狗逝世的地方。

纖細的人影躺在明亮的薄霧中，睜開的雙眼沒有神采，就像兩顆被硬塞進眼眶的灰色玻璃珠。

“這是生與死的夾縫。”這個空間讓謝伊感到輕松很多，她從白色的地面站起來，觀察起周圍的環境，“很久之後，我才理解這是什麼地方。”

“至于為什麼會來這裡，”她聳聳肩，緩步走到那隻小狗原本所在的地面，朦胧的白霧讓她隻能找到大緻方位，“大概是因為我沒找對揮刀的位置。”

赫敏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邊，想要說什麼，嗓子又幹澀地發不出聲。

“别安慰我，好嗎？”她轉過頭，平靜地說。

“不...”赫敏看着那邊一動不動的女孩，輕聲說：“很勇敢。”

“勇敢？”謝伊疑惑又自嘲地輕哼，譏諷地看着遠處的自己，“不，不是勇敢——是逃避。”

不等赫敏開口，她繼續說下去：“你知道嗎？那段記憶給我最深的情感不是恐懼——”她陰郁地看向兩人踩踏的地面，“是快樂。”

赫敏深沉地注視着她，忽然明白她以前為什麼說自己用不出守護神咒。不是不會用，是用不出，如果用這段記憶召喚出守護神——那意味着什麼？赫敏猜不到，也不認為這是什麼好主意。

“不得不承認，直到今天，我都在懷念那種自由的感覺——沒有噪音、沒有疼痛，整整半個月都能安靜地生活，還有一個聲音在向我溫柔地傳授知識、講述故事——那比十幾瓶歡欣劑更讓我快樂...感覺到生的快樂...”她垂下眼，死命地抵禦腦海中根深蒂固的記憶，“而且...他得逞了，那種剝奪生命的快感，惡心卻讓我着迷——我隻是...害怕了。”

真的隻是害怕嗎？赫敏回想半個月的壓抑和枯坐、那個無神的孩子、這三年來看到的壓抑——不是害怕，至少不止是因為害怕。

“是因為你做錯了，”赫敏輕聲說。

謝伊的表情突然變得十分古怪，她竭力壓制住不自覺上翹的嘴角：“是啊，我做錯了...”

白霧形成的樹林深處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一名通體灰沉的成年男人沖過來。即使他全身上下僅剩下灰色，也不妨礙别人看出他眼裡已經瞪出血絲。

“你怎麼敢！你怎麼敢死！！”他歇斯底裡地大喊，這聲音同此前閃過的噪音一模一樣，“你憑什麼死——”

忽然他做出一副溫和清朗的表情，溫柔地撫上那孩子的臉：“乖孩子，你在害怕，那刀刺得太深了——我的好女孩不該遭受這種折磨，告訴我，痛嗎？”

果然是它，赫敏的眼裡充滿憎恨，她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如此厭恨一個人——如果它還能稱之為人的話。

“比起你這些年帶來的，不算什麼，”小謝伊仍舊不想動彈，隻是漠然地轉過頭，“...原來是你…果然是你…”

男人止住手上的動作，站直身體，爽朗地大笑，“你認出我了——當然...當然，畢竟我們很...”

最後幾個詞被消去音節，但赫敏已經猜到那個詞是什麼了，她上次看到這張臉就在一兩小時前——而且不止這個原因。她悄然凝視着身邊的人，忽然明白，為什麼這個人的記憶沒有顔色——她們很像。

“我該蠢到什麼程度...才會相信你...”小謝伊轉過臉，木然地看向赫敏站立的位置，“早該想到...為什麼你一出現它就消失...飄蕩的幽靈？飄蕩在我腦子裡六年的幽靈嗎？”

“如果不是斯内普的魔藥，”他可惜地搖頭，“我早該恢複意識了，怎麼會等這麼久。真是可惜，如果再早點...但是現在也不遲——謝伊啊，你能理解的，你能學會我的思想，你是這麼聰明，我們如此合拍——沒必要為了那些卑微的東西傷心，有我在愛你。”

小姑娘頹疲地閉上眼：“我食言了，”她緩慢地從地上爬起來，“我明明答應過姑姑，不要聽你說話。”

“有什麼不好呢？你很認同我的想法，你很喜歡那些魔咒...使用它們的時候也很開心，折斷它們翅膀，扭掉它們透露的時候很愉悅不是嗎？”男子循循善誘地想要勾出那深藏的惡意，“沒什麼不好，何必壓抑自己的本性呢？我不會害你，我深沉地愛着你——比任何人都要愛！”

女孩對此不屑一顧，她不想再聽他說話，找準光亮的方向，但遲疑了半晌都沒能邁出去腳步。

“你不敢，”男子就站在她背後，彎下腰貼在她耳邊，“如果你敢死，就不會站在這。你揮刀隻是因為發現無法反抗自己的情緒——你以前那些毅力呢？抵擋我的叫喊，也要拉琴的毅力呢？”他輕輕笑着，“在你自己的本能下不值一提——而且你不能死，你要幫我還債，還給祖父、姑姑、兄弟——”

小謝伊眼角抽搐着，擡起的腿顫抖着。

男子的笑容越發肆意，那掙紮的模樣取悅到他了：“你不忍心的...好不容易才在我的影響下扛了這麼久——怎麼能忍心...就這樣抛棄他們呢——他們會崩潰的——你還不知道吧，祖父倒下了、姑姑自責了很久，飯都吃不下——你的兄弟呢？”

悲切的哭聲響徹整個白霧組成的空間，那是哥哥的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