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得真…" 好,我的贊歎卡在喉嚨裡。
就見他毫無征兆地撕下了那副完美的畫,畫作被撕成兩半,飄落在地上,發出輕微的聲響。
我愣在旁邊,看着他的神色,他依舊垂着羽睫,平靜無比。
他上交了幅随意至極的畫作,上面隻有一輪紅日,如血般暗稠。
——————————————
放課鈴響起,我不緊不慢地收拾着書包,看着其他同學擁擠着離開教室。轉頭卻發現江還趴在桌子上休憩,漆黑碎發間露出小半張蒼白的臉,像隻貓一樣,我想要叫醒他時,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吓了一跳,轉過身看到一群有些眼熟的人,正是這些日子來接送過江的人。
一位拿着攝像機的少年,正是十束多多良,他連忙向我做了個‘噓’的手勢,動作輕柔得生怕驚擾了江,然後将鏡頭對準休憩少年的睡容,臉上帶着充滿俏皮又寵溺的笑意。
為首的赤發男人身形魁拔,挑挑眉,“小鬼上課不聽話啊,竟然睡到放學。”我仿佛看到水汽在他附近蒸騰,他那獨特的氣場,讓人不敢輕易靠近。
扯着他衣角的女孩可愛無比,穿着紅色的哥特洛麗塔裙子,像個精緻的洋娃娃,她踮起腳看着少年的睡容。
最眼熟的男人草薙向我點頭示意,又目光含笑望着江,帶着無限寵溺意味。
在衆人身後的八田美咲擠到前面去,看着小前輩的睡容,覺得新鮮無比,“睫毛好長啊。”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要碰一碰,被衆人毫不留情地拍了下去,“八田醬,别欺負江”
江緩緩醒來,他目光空茫,沒有聚焦點,仿佛還未從睡夢中完全清醒過來。
衆人面帶笑意地等待他徹底清醒。
江在睡夢中恍惚聽見剛剛的談論,這一幕與多年前的場景重合,江的目光落在安娜身上,輕聲喃喃“憂莉……”
衆人眼中都閃過驚訝與疑惑。
就連草薙,一向淺笑的面容楞住,與周防尊、十束對視。
【憂莉是誰?】我想。
————————————
那天放學後,雨下得更大了。我隔着教室玻璃看見少年站在廊檐下,水窪倒影中他的輪廓正在扭曲。
那個穿西裝的英俊男人撐起黑傘,雨滴順着傘骨滾落,江被整個裹進對方的外套裡,蒼白的臉貼在青年胸口,濕漉漉的黑發黏在頸側。
被衆人擁進車裡前,少年突然轉頭看向教室窗戶,黑玉般的瞳孔映着灰色積雨雲。那一刻,我确信他早就發現了我的窺視。
他僅眨了眨眼,我卻理解了他的意思,他在向我道謝。江在謝謝我沒有告訴他的家人——他其實極少待在學校,也沒人知道他的去處。
————————————
很久以後
江的葬禮在春分那天舉行。吠舞羅的衆人穿着黑色西裝,站在細雨中。
草薙出雲的打火機在指間反複翻轉,火苗在風中明滅不定。
八田美咲踢着腳下的石子,聲音沙啞,“明明說好了要一起看煙火大會的……”
鐮本已經不再嚎啕痛哭了,他隻是呆呆地看着墓碑上的黑白相片。
十束多多良靜靜看着墓碑上的櫻花。安娜将一束白菊放在墓前,紅瞳裡映着飄落的花瓣。周防尊點燃一支煙,煙霧與細雨纏繞,模糊了他的輪廓。
我也去看了他,我蹲下身,觸摸着冰冷的大理石墓碑。上面沒有刻字,隻有一行極小的誓言 —— 那是吠舞羅的誓言。
我将那被撕成碎片的畫作交還給了畫中人,背面用透明膠粘住,那男人額前的金色發梢凝下水滴,落至眼睫,就像淚水滾落。
還是說,就是淚水?
我已經分辨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