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搖搖頭：“我也不知道啊，我……她之前剛到家，我就穿越了。”

夏以晝熟練地捏碎一個冰袋，包上毛巾，輕輕覆在你的膝蓋上：“要是太涼就跟我說——挽起袖子來，我看看還有沒有其他的傷。”

經他這麼提醒，你才發現胳膊上有一道不算很深的傷口，從手腕處延伸到肘間。雖然看起來有些可怖，但好在是已經結了痂，不碰的話也不疼。之前你注意力并不在自己身上，所以到現在才發現。

這到底是怎麼搞的？

夏以晝托住你的胳膊，仔細查看傷口，發現并無大礙之後松了口氣，但臉上滿滿都是心疼。

他忽然想起來先前往洗衣機裡瞧了眼，最上面堆着的是一套女性的緊身制服，他記性好，想起來那是你從前渴望穿上的獵人制服。

看樣子，十年後的你是在與流浪體作戰的時候受了傷。

看着你傷痕累累的皮膚，夏以晝說不上來心裡是什麼滋味。

一方面他為你實現了夢想而開心和欣慰，另一方面，他又實在是心疼你受苦受累。

如果可以，他希望你能永遠在他身邊，讓他來保護你一輩子，畢竟還是自己看着最心安。

但是他又知道這不可能，哪怕十年後你們結婚了，他也沒有束縛你的理由。而且作為愛人，更要尊重對方的選擇和夢想，給予最大的支持。

18歲的夏以晝覺得自己無所不能，可以做好一切，現在卻難得犯了難。

從前他花了很多時間，慢慢學會了如何當一個好哥哥，可他對如何當你的愛人毫無經驗，生怕說錯了做錯了什麼，反而會弄巧成拙。

也不知道28歲的夏以晝是怎麼權衡這些事的。

見他出神，你伸出手在他面前揮了揮：“哥哥？”

“嗯？”夏以晝回過神來，沖你笑，“沒事，哥哥就是在想咱們什麼時候能回去。”

他好像有點……處理不好了。

可這話落在你耳中，卻變了意思。

哥哥……是不想和你在一起嗎？

他是不是覺得你很麻煩、很想擺脫你？

自我懷疑的種子一旦埋下，很快便生根發芽，侵蝕着你的五髒六腑，讓你難過得喘不上氣。

再開口，你的聲音裡帶了顫抖：“哥哥不喜歡現在這樣嗎？”

夏以晝擡頭，看見你發紅的眼眶，吃了一驚，連忙搖頭：“不是這個意思……我隻是在想，哥哥現在好像應付不來十年後的事情，如果是他，應該會做得更好吧。”

他的聲音很輕，一字一句地敲在你心上，像樂譜上動聽的音符。

“哥哥，”你試探着湊近，望向他的眼睛，那裡清晰地倒映着你的影子，“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十年後的你或許會更好，但對我來說，現在的你，就是最好的。”

夏以晝呼吸一窒，别過臉輕笑，細碎的劉海随着他的笑微微晃。這瞬間你好像看到了18歲和28歲的他，他們的影子依稀重疊着，卻又分得很清晰。

現在和過往跨越了十年的光陰，在同一個人身上錯落着——這種感覺奇妙但不奇怪，反而有種很難得的和諧。

但你知道，不論怎樣，他一直都是那個你喜歡着的夏以晝。

從未變過。

（五）

處理傷口稍微花了些時間，結束時盤子裡的蘋果塊表面已經開始因為氧化而微微泛黃了。

伴着電視機發出的“意大利炮”聲，你們很快就将蘋果分吃完畢。

“好了，時間也不早了，我去看看熱水器，調好了你就洗澡上床吧，洗澡的時候小心些，不要讓傷口沾到水……”

夏以晝在絮絮叨叨時，你忽然意識到了一件很嚴肅的問題，忙拽住他的衣角，抿抿唇才開口道：“那個……咱們今晚怎麼睡？”

“當然是——”說到一半，他也反應過來，硬生生把後面的話咽了下去。

十年後的你們是恩愛的合法夫妻，當然不可能分床睡。但是就目前的狀況來看，你們還不是睡在同一張床上的關系，甚至還需要避嫌。

夏以晝感覺自己身體裡的細胞在橫沖直撞，瘋狂叫嚣着要和妹妹一起睡，但是理智又告訴他不可以。

這感覺實在是陌生。

他從來沒這麼“想要”和“渴望”過，但他又有些控制不了。

這是18歲的夏以晝第一次明顯感受到自己和28歲的夏以晝的不同。

“我睡沙發，你睡床。”夏以晝揉了下你的頭發，語氣很溫柔，“别害怕，哥哥會保護你的。”

這話既是在安慰你，又是在提醒他自己。

可是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夏以晝把自己的枕頭挪到沙發上，而後去找多餘的被子時，轉遍了整個家也隻找到一條你午休蓋肚子用的薄毯。

18歲的夏以晝拎着這條毯子的一角，和上面的小蘋果無言對視良久。

難道這個家裡就不需要第二床正兒八經的被子嗎？

你洗完澡，用毛巾擦着頭發出來，就看見了這樣的場景。

“怎麼了？毯子有問題？”你走到他身邊，探頭和他一起看這條陌生的毯子。

哪想夏以晝倏地把毯子收起來，輕咳一聲，有些不自在：“沒事，我在想晚上蓋這個應該不會冷。”

聞言，你有些疑惑：“現在天氣可不暖和，這條毯子太薄了，蓋這個肯定會着涼的，找條被子呗。”

說完，你沒有聽到夏以晝的回應，不由得去看他，就看見他的表情略微猶豫。

這是他很少見的反應，通常來講，應該是碰到連他也不好解決的事情，他才會露出這樣為難的神色。

你又把目光投向沙發，那裡隻有孤零零的一個枕頭。

一個離譜的猜測逐漸在你心中成型。

“難道……家裡沒有第二床被子？”你試探性地問。

然後就收獲了夏以晝一個僵硬而緩慢的點頭。

-

關燈後，聽着你近在咫尺的呼吸聲，夏以晝有點不敢喘氣。

雖然你們小時候成天黏在一起，晚上睡同一張床的時候還真不少……但那也隻是小時候，什麼也不懂的小屁孩的時候。

現在你們都正處青春期，還是兄妹……正常的兄妹有睡同一張床的嗎？

夏以晝不自覺咽了口口水，喉結不安地上下滾動。

今晚還能睡着嗎？

應該是不會了。

你側身背對着夏以晝，發絲鋪在枕頭上，手放在耳朵旁，同樣也是緊張到渾身僵硬。

你知道他也醒着，但是誰都不敢開口打破現在詭異的沉默，任由尴尬在你們中間蔓延。

哥哥和妹妹不能一起睡的道理你懂，青春期避嫌你也懂，但你又不忍心他在外面受凍。雖然用的是28歲夏以晝的身體，回去之後不會影響到高三的他，可是你一想到他大半夜縮在那床毯子裡瑟瑟發抖的樣子，你就做不到放任不管。

又不是沒一起睡過，怕什麼！

可真當躺下的時候，你感受到身旁熱烘烘的溫度，心裡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你難以分辨那是害羞還是激動，抑或是兩者都有。

不過你還是很想知道，為什麼家裡隻有一床被子，難道就沒有個換季的時候嗎？

“要不要聽睡前故事？”

像是終于忍不住，夏以晝還是邁出了一步，給你們雙方遞了台階。

你忽然想起小時候你們吵架時，每次也是夏以晝先低頭認錯，他從來不會讓你為難。

無論是從前，還是現在。

“好啊，好久沒聽你講故事了，”你翻過身，卻發現夏以晝離你很近，你們的鼻尖幾乎要貼上，不過短短半秒，你們便交換了一個呼吸，“今天講什……”

話還沒說完，“麼”字停在嘴邊。你下意識往後撤，卻被夏以晝攔腰截住。

其實你本來就在床邊，退無可退。

夏以晝撫上你的腦袋，将自己的額頭輕輕貼上你的，一雙桃花眼溫柔地望進你的眼睛：“那我就講一個機器人兄妹逃亡宇宙的故事吧。”

他的嗓音像浸了水，語氣也盡是缱绻，慢慢地将整個故事娓娓道來。

你聽着聽着便放松下來，意識漸漸模糊，很快就閉上眼睛睡着了。

夏以晝用指尖拂開你臉上的發絲，聲音很輕：“晚安，好夢。”

沉睡的你發出一聲微弱的呓語，迷迷糊糊感覺到有什麼軟軟的東西貼上了你的額頭。

“晚安……”

（六）

“嗯……”隐隐約約中，你好像夢見自己被一條烤熟的八爪魚死死纏住，渾身燥熱到發燙，快要喘不過氣來，便下意識掙紮，“好熱……”

那隻八爪魚回應了你，稍稍松開了些力道，但熱度不降反增。

你實在熱得受不了，睜開了眼，便看到夏以晝放大的臉。

他還在沉睡，陽光透過沒拉嚴實的窗簾照過來，他長長的睫毛投下小小的扇形陰影，随着他均勻的呼吸，微弱地跳動着。

之前你們還沒分床的時候，兩個小孩子什麼也不懂，每天兩眼一睜就是玩，你當然不會注意他睡着是什麼樣子。後來大概是剛上學沒多久，你們就分床睡了，你更是沒機會見了。

現在突然這樣讓你光明正大地看，你反倒有點不适應。

夏以晝什麼時候長這麼帥的？

硬朗帥氣的五官對眼睛的沖擊力實在是太強，你呆呆看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發現自己的雙臂一隻環住他的脖子，一隻抱住他的腰，像一根安全帶似的牢牢将他綁住。

這是什麼情況？你為什麼會抱住他？

到頭來八爪魚竟是你自己？

你大氣不敢出，慢慢将手抽離，生怕吵醒夏以晝。要是他睜開眼看到這樣的光景，又該笑你睡得不老實了。

好在夏以晝睡得沉，你安全地把胳膊收了回來，迅速背過身去，绯紅慢慢爬上你的雙頰，你的心髒瘋狂跳動，大有要把他吵起來的氣勢。

求求了，别跳了。

你手按在心口處，很想跪下來求求那顆好像有多動症的心髒冷靜一點。

剛冷靜得差不多，你想掀開被子起床，哪想還沒等你有動作，腰上傳來一股力量，你向後靠去，後腦勺就抵上了他溫熱的胸膛，整個人被他圈在懷裡。

“夏以晝！你幹什麼……”你小聲驚叫，掙紮間臉已然紅透。

“嗯……别走，别留我一個人……”夏以晝腦袋蹭上來，朦胧的嗓音中帶了無限眷戀，甚至還有一絲祈求的意味。

你頓時愣住，有些不知所措。

平時你看到的夏以晝幾乎是無所不能的，他從來沒有在你面前展示過自己的弱點或者弱勢的一面。這麼多年來，你在他無微不至的照顧下平安健康地長大，幾乎要忘了他也隻是一個普通人，他怎麼可能會無所不能無所畏懼。

你從來沒見到過他這樣脆弱的一面。

可是你也分不清，此刻的夢呓到底是18歲的他還是28歲的他所發出。

夏以晝啊，你到底背負了什麼，才會如此沒有安全感呢？

這些問題的答案你都無從知曉。

思考間，夏以晝用臉輕蹭你的腦袋，滾燙的呼吸噴灑在你的肌膚上，有些癢。

你張開嘴想打個噴嚏，卻順勢打了個哈欠，眼皮也不自覺地合上了。

呼……好困啊，再睡一會兒吧，反正夏以晝抱這麼緊你也掙脫不開，時間還早，再眯五分鐘，五分鐘應該沒問題……

這麼想着，你又陷入了沉睡。

身後傳來一聲笑，極輕又極溫柔，瞬間融化在晨光裡。

-

等再次睜開眼時，已經是早上十點了。

腰腹上的力道早已不在，你坐起來朝旁邊看，發現身邊已經沒人了。一摸被窩，還溫熱着，說明夏以晝起來不久。

沒想到你們一起賴床了。

仔細回味了這難得的體驗之後，你忽然發現，自己好像還是沒穿越回去。

那些穿越電視劇裡不是都說睡一覺再醒來，就會回到原來的世界嗎？

電視劇都是騙人的！

那邊有十年後的你們，所以你并不擔心回不去。但過去了一夜，你還是有點擔心那邊是遇到了什麼麻煩，導緻你們遲遲換不回去。

難道事情很棘手嗎？

“咚咚咚”的敲門聲響起，打斷了你的思緒，夏以晝的聲音從外面傳來：“起了嗎？”

你應了聲：“起了。”

門被打開，夏以晝走進來，圍着蘋果圍裙，帶着滿身的早飯香氣，笑意盈盈：“早飯好了，做了你最愛吃的，還榨了蘋果汁，起來吃吧。”

你坐在床上望着他略微淩亂的發頂，忽而笑了。

眼前的場景有些熟悉，或許是你在某次上課犯困時的想象，又或許是在某張作文紙上寫下的夢想，但無論是什麼，它們都指向了同一個詞彙。

那就是“幸福”。

“好——這就來！”

沒有什麼比現在更幸福了，你想。

（七）

吃過早飯，你們本想出去逛一逛，但考慮到不知道什麼會回到過去，現在的你們會莫名其妙暈倒在大街上的情況，這個想法便作罷了。

不過就算不出門，這個家裡的東西也足夠你們探索。

“哇，夏以晝你真的上了航天學院哎。”你将照片從相冊中抽出，捧在手裡仔細看。

照片上的夏以晝身穿DAA的大地色制服，站在航天學院的大門前，懷中抱着一束花，目光柔和地看向鏡頭，笑得燦爛又張揚。

看背面的時間，這應該是他剛上大學沒多久，你去天行市看他的時候拍的。

你們穿越過來的時候，夏以晝正是在高三下學期，離高考沒多久的時候。一想到手裡照片上的情形會發生在你們不遠的将來，你就覺得有些奇妙。

原來預知未來是這樣一種感覺。

你悄悄看向旁邊的夏以晝，他和你一樣，盤腿坐在地上，手裡捧着一張照片，唇角帶笑。

視線移過去，你看見照片中是一個小女孩，她穿着很有年代感的亮片裙子，額頭上還貼了個大大的紅點，笑得很傻氣——那赫然就是小時候的你。

“啊，不許看！”

你羞憤地就要去搶，卻被夏以晝預判到動作。他向後一歪身子，你就趴倒在了他腿上。

“啊？不許看？為什麼不許看？我就要看。”夏以晝起了逗你的心思，

你撐起胳膊，腿上用力，就朝他撲過去：“快給我！”

這次夏以晝沒有躲，反而伸出手攬過你，腰上的力道一松，順勢向後倒去。

你一驚，本能地将手托在他腦袋後，以防他撞到地闆，後腦勺上磕出一個大包就不好了。

夏以晝心中有數，并沒有完全放松，倒下的時候雖然後背貼地，但脖子略微向上擡，并沒有壓到你的手。

他把你的手抽出來，腦袋才貼到地闆上。

你趴在他胸前，面前是他圓滾滾的喉結，忽然覺得有點渴。

不知道從哪裡來的聲音，不斷教唆你咬上去，吓得你向後撤，卻被後腰上的力道攔住了去路。

“你……”

你剛要開口，夏以晝就輕笑一聲，舉着那張照片仔仔細細地看，語氣賤兮兮的：“你看你小時候多可愛，穿着小裙子，成天跟在我後面，非要讓哥哥給你貼聰明點——哎還是那個時候可愛呀。”

“夏以晝！”你錘了他一拳，轉頭想去搶奪照片，卻被他牢牢禁锢住，“你……你有本事放開我！”

“嗯哼？不放會怎樣？”

夏以晝的表情很是得意，氣得你又照着他胸口補了幾拳。

這人為什麼能頂着這麼成熟的臉，說這麼無賴的話！

鬧過之後，夏以晝放開了你，你手撐在他身上，發絲自然垂落下來，隔開了外面一部分的光，你們的視線不得不集中于對方的臉上。

你看見了他眼睛裡倒映的你。

氣氛一下子變得很安靜，除了你們交錯纏繞的呼吸聲，其他什麼聲音也聽不見。

“夏以晝。”你面上的绯紅褪下，平靜地叫了一聲他的名字。

“嗯？”他喉結滾動，望向你的眼神中染上了朦胧，聲音也變得沙啞。

你就這麼平靜地同他對視了幾秒，而後俯身，在他唇邊輕輕印下一個吻。

夏以晝的身形猛地一僵，眸中蕩過震驚，手伸到你腰後，卻不敢貼上，隻是愣愣豎在半空中，手指慢慢握成拳。

你知道按你們現在的情況，這個吻是不被允許的。

但當你趴在他身上時，28歲夏以晝的心跳隔着衣服穿過啦，和你的心跳同頻共振，你又忽然覺得，如果是26歲的你，在此刻肯定會情不自禁地吻上他。

其實你有什麼好顧慮的呢？

無論是16歲還是26歲，抑或是36、46歲……不管是什麼年齡段，你都永遠愛夏以晝。

就算你們之間的那層窗戶紙沒有被捅破，你們還處在懵懂的青春期，可那又如何呢？

沒有什麼能阻擋你愛他。

蜻蜓點水的一吻過後，你擡起頭，和他四目相對，坦然地笑：“夏以晝，我們做個約定好不好？”

他眨眨眼，還沒能從震驚中緩過來，但毫不猶豫地點頭：“好。”

你朝他伸出手指：“那我們說好，回去之後誰都不準忘了這次的經曆，拉鈎。“

夏以晝聽話地伸出小拇指，輕輕勾住你的。

“拉鈎上吊，一百年不許變，誰變誰是小狗。”

說過無數次的“誓言”再次從你們口中說出，這已經不知道是你們約定過的幾個一百年，但沒關系，無論多久，你都會與他攜手度過。

就像26歲的你，在16歲的你的日記本上添的那句話一樣：

【不要害怕，不要擔心，請堅定地、一往無前地愛他吧。】

（本章完，謝謝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