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夥人蹲了一晚上,廣場上的那隻殘疾狩獵者沒有分裂出幼體來。
“我下去再砍掉它一條腿,能讓它快點分裂嗎?”一個士兵發問道。
另一個士兵皮笑肉不笑地回答他:“你再去砍掉它一條腿,它就能當場暴斃了。”
“啊……”
1022擡頭對半空中的無人機道:“你們不能派人來把這隻狩獵者弄走嗎?”
蘭妲的聲音從無人機中傳出:“現在東北有禁令,不允許成體狩獵者實驗材料進入城市。”
1022又問:“弄去高牆外等它分裂呢?”
蘭妲:“不安全。”
1022不說話了。
蘭妲剛剛給她的回答裡透露出許多信息,結合起先前西北的狩獵者幼體投放事件,現在A國境内應該是有一些恐怖組織在到處用狩獵者制造亂子。
A國上層勢力有兩大黨派,分别是講求安于國家自身發展的“烏鴉”和野心勃勃成天想着往外攻擊其他國家的“秃鹫”。蘭妲是“烏鴉”的人,她負責這次考試,不能因為考試而給另一派留下把柄。
狩獵者成體不好隐藏,用來運送大型貨物的車輛在牆外停留都會登記,要是有人把這隻狩獵者成體放出去作亂,能直接被有心人說成是蘭妲心懷不軌。到時候蘭妲在上層的地位會受到影響,她所在的派系也會在一定程度上理虧,以後做事都會因此受人掣肘。
1022心想,先前蘭妲會同意欠她那個人情,答應到時候出庭給梅無旬撐腰,那實驗材料倒賣的事指定就是“秃鹫”的人做的,她提出這件事,正好也遂了蘭妲的意。
雖然1022從來沒說自己是哪一派的人,但從小到大與她關系親近的上級軍官都是鴉派,她也幫鴉派做事。
那行吧,接着幫蘭妲看着廣場上那隻狩獵者。1022活動了一下自己有些僵硬的脖頸。
閑着也是閑着,雖然說結隊的十二個士兵都能保送進特種,但1022有機會就得練兵,她不可能讓些能力不足的人形獸進特種部隊。
留下一個小隊的人在建築物内盯着操場上的狩獵者,其他人全都跟着1022出去尋找物資箱。他們要在這個舊人類遺址裡生存七天,七天後可能還要自己想辦法跑回高牆,物資當然是越多越好。
之後遺址裡沒有再發生别的大事,1022的戰術是最大程度上保持七日後彈藥依舊充足,十二個人在遺址裡行動的小心翼翼,盡量不跟狩獵者群對上,能用刀解決的狩獵者就不耗費彈藥。
在第四天傍晚,廣場上那隻斷了前肢的狩獵者終于分裂出了一隻幼體,1022一槍擊斃了成體,将幼體的嘴巴和前肢後肢分别用大膠帶捆緊,裝在自己的戰術背包裡,背包的拉鍊稍微拉開一些,讓那隻幼體能探頭出來喘氣。
“下一步要做什麼?”必雅問背上狩獵者幼體的1022。
“繼續去找物資箱。”1022一手拎槍,沖正在檢查裝備的大夥兒一招手,“走了。”
舊人類住房小區内的環境錯綜複雜,1022判斷這裡面一定有物資箱存在,于是大夥兒分成小隊,探索這一處破舊的小區。
1022在舊人類的一戶人家裡發現了一個太陽能攝像機,她将攝像機放在陽光下,去樓裡清理掉那些單獨行動的狩獵者,再回來時,這個攝像機已經能夠開機了。
在好奇心的趨勢下,1022查看了攝像機裡的内容。這内容對于曾經的舊人類來說沒什麼特别的,是一家四口的日常生活,記錄着這一家人的婚禮現場、孩子出生、生日宴會、海邊遊玩等等活動。
這些舊人類活動是1022從來沒見過的。
她站在廢墟遮蔽出的陰影下,将攝像機裡的錄像看了一遍又一遍。舊人類的婚禮殿堂有成群的舊人類為新婚夫婦獻上祝福,那些人說着就算她聽不懂也覺得美好的話語;初到世間的新生命柔軟而脆弱,在一幀幀畫面中拔節生長為強壯的成體;會特别慶祝的日子是舊人類出生之後每一年的那一天,一家人會坐在一起食用一種被稱作“生日蛋糕”的甜品。
舊人類時期的海洋不隻是戰争地帶,更是用以玩耍的休閑區域。蔚藍的海洋中漂浮着五顔六色的遊泳圈,人們有的在沙灘上玩球,有的則在海洋中暢遊,一切看起來都自由無比。
鏡頭中的母親将孩子抱起,一陣海風吹掉了兩人的編織帽,那陣海風仿佛突破攝像機,将1022的額發也吹動。
1022面不改色地抽刀,擡頭将沖自己而來的那隻狩獵者捅死,被狩獵者帶出的勁風停息,1022的額發也落回原位。
她再看向手中的攝像機時,發現攝像機已經因為電量耗盡而黑了屏。那些如夢似幻的過去被黑暗籠罩,再也不為人知。
濕涼的腕足輕輕撫在1022的臉頰,1022偏頭蹭了蹭蛸蛸,低聲問道:“你來自那時的海洋嗎?”
她立即又想到,舊人類的文獻中說藍環章魚的壽命隻有2到3年,蛸蛸不可能來自42年前的海洋。
2到3年……1022将脖頸上的蛸蛸捧在手心,輕輕蹭着蛸蛸的頭部。
蛸蛸在西北軍事基地陪伴了她三年,已經到了藍環章魚壽命的極限。
“……不要離開我。”1022低聲呢喃道。
日子過習慣了,就會主動忽略那些容易使人哀傷的事實。1022在今天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蛸蛸很快就要離去,而她對此束手無策。
……和她面對曾經的無數次離别時一樣。
……
十二年前的西南海軍軍事基地。
食堂内不像平時那樣安靜,許多人形獸士兵湊頭講小話,讨論着一個今天早晨突然發布的通告:有一名來自東南海軍的士兵在今日午時正式入編西南海軍。
“東南海軍的士兵?怎麼流氓也能來西南海軍了啊……”
“既然會被調過來,那應該是個不能适應東南海風氣的士兵吧……”
“看看吧,是刺頭就别招惹,不是的話,試試能不能好好相處……”
長官踏入人聲嘈雜的大食堂内,用力拍了兩下手,“都靜一靜!”
相比起東南海軍來說,西南海軍都是些乖乖兵,長官一說安靜,他們就都安靜下來,聽長官發言。
長官側身,讓出自己身後的人形獸士兵。那個少年身量的紅毛士兵單手叉腰,另一隻手用兩指捏着一片薄刃,正面無表情地将刀片輾轉在指間。
“這是來自東南海軍的1022,今天剛入編我們西南海軍,大家歡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