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想知道我的事,直接來問我就好,我不會向你隐瞞。”
你對這句話的可信度存疑,但想要知道他的真實想法。
于是在音樂會最後排練前幾日,扣動扳機的一刻終于來臨。
“江原打算去嗎?”
“我很害怕在排練的時候再次發作。這次算是破例,醫生說如果不行,不僅這次音樂會不能出場,後續比賽不能參加,需要長期住院治療觀察。最壞結果就是今後都要盡量避免接觸音樂相關的事物。”
“醫生對你還是太寬容了。往好處想,失敗結果就隻是不接觸音樂而已,比直接在手術台去世好些吧。”
隻是……而已?
他的話語精準點燃你的怒火。你明白他意圖是想安慰你,隻不過他對手術的不安實在無處發洩。準星如同自動瞄準一般,牢牢吸在目标正中。
這是可用的怒火,絕佳的時機。
“确實,您的話很有道理。”你俯視着,将自己的憤怒撚在手中,控制着它逐步升溫,“我不需要主動接觸音樂,它一直在我的腦中無時無刻陪伴着我,剔除它就像呼吸一樣簡單。如果就此放下音樂,我再也不用一夜又一夜的失眠到天亮,就因為恐懼沒有音樂的每一個清晨。沒有音樂,我一定還是我。是啊,多麼簡單的事,我相信對于幸村さん來說,選擇也同樣簡單,隻要不打網球不就好了?從接觸面來說,接觸到網球比接觸到音樂的可能性小多了,您還能繼續看比賽或者做指導呢。”
你感到熱意圍攻眼眶,卻一點也不想哭。你冷靜地生氣,耐心等待獵物踏入陷阱。
幸村精市臉上那若有若無的笑容逐漸消失,深色雙眼審視着你,如刀一般劃過你的臉頰,似是要剜進你“欲哭無淚”的臉。
他落入沉默,眼神放空又聚焦。
“除了網球我什麼也沒有,網球就是我的全部。”他低聲說着,聲音甚至有些顫抖,不僅是宣言,也是在強化決心,仿佛說出這句話,他就能夠無所畏懼。
不打網球,是他無法承受的未來。
原來他不能一直保持從容。透過面具碎裂的一角,你得以接觸他的真實。
護士聞聲趕來,急忙介入你們之間:“怎麼回事,在吵架嗎?”
轉過身,直沖大腦的熱意一瞬消退,你聳聳肩,皺眉挂上笑容:“沒什麼,我不小心挑起了‘我的痛苦在你之上’這個幼稚話題。是我太激動了。”
第三方的出現令幸村回到平日溫柔的模樣:“我才是用詞不夠小心,之後要注意才行。”
聽完你的解釋護士這才放下心舒了口氣:“呼,那就好。你們可真是……這就是我對交流病情沒法全力支持的原因啊。都早點休息吧。”
待到護士離開,你再次面向幸村。
“對不起,幸村さん,自顧自說了一大堆奇怪的話。明明是我很不安才來找您聊天的。”這是你的真心話,隻是你在途中有了預料之外的收獲。
“言語不當是我有錯在先。如果能讓江原冷靜下來就好。”他略微移開視線,又轉向你,“總感覺,被利用了呢……是我的錯覺嗎?”
千萬别笑出來啊,江原真理!
“是,是嗎?我先回去休息了!”
你強忍笑意,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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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村精市在幫忙藏琴之後還幫江原真理做了不少違背醫生醫囑的事。例如偷偷借她随身聽,她蒙在被子裡聽了一晚上,第二天頂着黑眼圈來還給他。例如借着出去散步的機會帶她去沒人注意的角落練琴,知道她不敢繼續在人前拉琴還把赤也送的盆栽借給她充當觀衆。當然,說自己走遠了沒在聽當然是騙人的,他見證了她每一次的努力。
而真正的轉折點,是那次“争吵”。不得不承認,面對江原真理的質問,他也被激怒了。那是一種無處發洩的煩悶,讓他失去了從容與耐心。
他讨厭這種情緒失去控制的感覺。說到底,他近乎本能地排斥着失控。身體病痛的具體症狀也好,既定規劃被打破也好,如果不把未來握在手中,他就無法平息心中的躁動。
當他說完那句話時,不安全感趁機湧入他的内心,仿佛被人抓住了把柄。他明明覺察到江原真理的憤怒在感受與表現上不成比例,卻放任自己踩進陷阱上她的當。最奇怪的是,他居然就這麼輕易原諒了她,甚至感到些許解脫。
她和我一樣迷茫着,恐懼着。她能跨越恐懼,我一定也能。
争吵令二人都堅定了自己的信念。神奇的是,在此之後,雖然有些不甘心,他的确能夠更加坦誠地面對她。
當曆經艱辛回到舞台,順利完成演出後,她幾乎跌跌撞撞地跑下台,第一件事就是找到在後台等待的他。
她見到他反而慢下腳步,一步一步走到他跟前。她什麼也沒說,隻是牽起他的手,看着他,眼淚就這麼一滴滴往下掉。直到無聲嗚咽終于化作嚎啕大哭,她把往日矜持抛在腦後,張口卻無法發出一個音節。
他一手将她攏過,一手輕輕拍着她的頭。這是他第一次對她這麼做。
“哭得真難看呢,真理。”
她在他的懷中破涕為笑,抽抽噎噎地反擊:“精市さん……回,回到球場……獲勝後,絕,絕對會比我……哭得更難看!”
“是嗎。”他輕笑出聲,撫上她滾燙的耳側,“那真理可一定不要錯過我難看的哭相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