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離主屋太遠了,自己要制造的那點兒動靜,代緒還真不一定能聽見。
那既然這樣……
小白冷着臉,将手機縮到被窩裡。給代緒打了個電話。
嘟——嘟——
短促的兩聲鈴聲過後,沒有嘈雜的電流,而是清晰的“喂,白哥?廁所沒紙的嗎?”
“來偏屋,卧室…進蛇了。”
“啊??!”電話那頭一陣乒乒乓乓的聲音,小白可以想象出來,代緒奪門而出的樣子。
小白幾乎是話音剛落。那個白衣鬼便轉過身去,怨毒地盯着他,小白被這種眼神盯着多了去了,往後縮縮頭,趴在被窩裡一動不動。
這偏房離主屋的距離不算近,小白已經做好見血光的準備了,沒想到代緒在不到五秒的時間内破門而入。
“啪”
燈光大開,代緒站在門口,手裡拿了把掃帚。
“蛇在哪裡。”
在白熾燈下,隻有一個麻袋毫無眼色地擋在門口,小白心說那鬼怕不是麻袋變得。
他攤攤手,“蛇跑了。”
代緒打量四周,眉宇有幾分戾氣,臉色白的不正常,小白沒動,等代緒自己走過來。
代緒走得很急,他把小白拉起來,拍拍他身上的灰,聲線很平穩。
“哥,你今天喝藥了嗎?”
“什麼藥?”
“那就是沒喝呀。”
代緒的語氣悶悶的,他拉起小白,手環在他的腰上,幾乎緊貼着。冰冷的雨天,代緒手腕上那橢圓的珠子從骨子裡透着涼氣,溫度低得像一片膠,稍不留意就撕掉人一塊血肉。
小白縮縮脖子,走廊又飄雨了,除了頭頂昏暗的燈光,周圍隻是隐隐約約斑駁的樹影。
代緒比小白高一點,小白偏頭能瞥見他濃密的淺色睫毛和昏沉沉的藍色眼睛。
“怎麼了?”
察覺到小白打量目光,代緒側身,擋住了屋外混沌的黑暗,在陰影下,小白感覺到他的體溫在回暖,于是他低着頭順從地跟着代緒走進裡屋。
一進屋,代緒幾乎是憂心忡忡的,一把把小白摁在椅子上,閃身進廚房端來一碗藥,無比耐心,無比溫柔哄道:
“乖,張嘴,不苦的。”
小白:?!
小白平生最讨厭醫院,喝藥,注射,等一切和治病有關的事,不論中醫還是西醫。
“我不!”
他用力推開代緒,卻有些頹敗地發現,自己竟然推不動。不過喝藥是不可能喝藥的,這輩子也不可能喝藥的。
目标手腳并用,負隅頑抗,代緒終于忍無可忍,把藥碗摔的彭彭的,一把抓着小白的肩膀,掐着人下巴把藥灌進去。
“表哥,你太任性了,姨媽交代我你的藥一天三頓喝,你說你嫌苦,喝兩頓好不好,我一心軟答應你,你倒好,來了兩天,一口都沒喝,還莫名其妙地摸到閣樓上,剛才又竄到了旁屋。”
小白沒想到這藥能那麼苦,一口藥下肚,那藥跟油漆一樣潑到嗓子眼裡,苦得入木三分,苦得他眼冒金星,那湯水酸中帶腥,味道在嘴裡經久不絕。
代緒眼見着好容易灌小白嘴裡的藥,碗裡撒一點,嘴角漏一點,眼見着就要全部還給他,頓時急了眼,立刻捂住他的嘴,瞪着眼睛威脅他。
“不許吐!”
“你要是吐了,我就再給你煎一碗,我不怕你浪費,等着你喝的藥,冰箱裡整整齊齊五碗,我三分鐘就再給你熱一碗!”
折騰了半天,終于把藥灌進嘴裡,從衣服到褲子稀稀拉拉灑的都是,藥沒喝上,苦倒是全嘗了。
小白苦得臉皺到一起,氣的要發火:“你管我喝藥。”
代緒端端正正蹲在他面前,攥着他的手放在胸口:
“哥,你給我解釋解釋,你為什麼在偏房?你明明說你去上廁所的!我進去的時候,你身上纏的都是蜘蛛網,那個偏屋裡多少年沒進人了,到處都是蟲子和老鼠屎。”
他把頭埋在小白腿上,悶得聲音也幹澀起來,“你這樣,搞的我快要瘋了,屋裡真有什麼東西嗎?”
小白啞然,沉默了一下,還是安慰他道:
“你别害怕,我确實幾天沒吃藥了,神神叨叨的。明天我跟着你去學校,去人多的地方呆着。等後天放假,咱們就去那廟裡再抓一副。”
代緒見狀,才輕輕松了口氣。
那天晚上,小白和代緒頭一次擠到了一張床上,床是代緒自己加工過的,躺兩個人綽綽有餘。
風扇吱呀呀地遞着涼風,酷暑的天氣,屋裡小小的風竟然一點也不讓人覺得熱。
燈從熄滅開始,小白的眼前就一片黑暗,過了幾分鐘,窗外又一片明晃晃的慘白。
小白盯着窗外,窗外也有人盯着他,那個披頭散發的鬼,還沒有走,她看到了小白,僵直地轉過身子,用指甲劃起玻璃。
尖銳的聲音穿過腦膜,刺得小白眼睛生疼,有什麼東西流了下來,滑滑膩膩,他卻着了魔一樣沒辦法閉上眼睛。
直到枕邊的人翻身,轉到他這邊,嘟囔了一聲好熱,小白猛地回過神來,拿手捂住眼。
什麼也沒有,臉上沒有眼淚,沒有血,窗外沒有人,隻有月光撒在菜地裡,照得周圍明晃晃的。小白眨巴眨巴眼,再一擡頭,他呼吸都定住了。
窗外的人不見了,有人站在了他的床前,那個人閉着眼,臉色慘白,全然是熟睡的代緒。
那他身邊躺的,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