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什麼?”謝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這是雕塑課結束,所有人都離開教室後,隻留白芷一個“學生”靜靜坐着,看見窗玻璃上映出自己的臉。
謝沉的身影出現在她眼前。
白芷将右手擡起來,然後轉過身面對謝沉,又将右手擡起來。
謝沉對着她小學生舉手的姿态沉吟幾秒,眼神微微一動,明白了她的意思。
“鏡子裡看到的自己,和照片上的是不一樣的。”謝沉想起了那個在他的課堂上總是分不清左右的學生。
“特别是自己臉上的缺陷,他不願看,卻又忍不住去看。”白芷語調很輕,“他以為這是他遭遇一切的根源。”
謝沉握住她的輪椅扶手,将她緩緩推出教室,“但根源從來都不在外部,隻取決于人心。”
他們再次在醫務室裡找到任晖,後者腿上的傷口依舊猙獰。
“什麼事?”葛晨頭也不擡地問,他手法熟練地給任晖換藥。
謝沉不語,緩緩上前幾步掀起隔開空間的床簾,回頭看了眼白芷。
一覽無餘的空間裡沒有其他人。
然而直到葛晨的動作停下,白芷也沒有再開口。她隻是靜靜看着陰影裡的任晖,猜想如果他真的是劉明,現在會想些什麼。
“白同學,你的傷口現在不用每天來換藥了。”葛晨開口打斷了她的思緒。
任晖的藥已經換好,他緩緩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看着白芷,眼瞳漆黑濕冷,是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淵。
白芷将視線移向他的傷處,忽然開口道,“其實風刀霜劍的對岸也不全是你一個人,至少還有一個人替你處理傷口。”
任晖眯了眯眼,神色中帶着微妙的審視與厭惡,“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處理傷口本來就是醫生的職責。”
“是嗎?”白芷啞然失笑,“我以為遭受過巨大創傷的人,面對哪怕是及其微末的善意,也會十分敏銳以及觸動。”
任晖搖了搖頭,“不,你隻是以為遭受過創傷的人隻需要一點微不足道的善意,就會感激涕零。”
他似乎是在暗示什麼,白芷一哂,開門見山道,“你想要什麼?劉明。”
聽到這個名字,任晖一哂,“看來你真的很懷疑我,這次指認我的理由又是什麼?”
“雕塑課上,你總是不小心将劉明左臉上的印記放到右邊。”白芷目光直視着任晖,一字一句道,“我想你一定很抗拒拍照吧,隻是生活中有太多鏡面,讓你總是不不經意間看見自己的臉,直到你無意識地将那個痦子複制在雕塑上,就像照鏡子般看着另一個自己,卻沒發現,方向錯了。”
白芷的話徹底打破了雙方之間搖搖欲墜的平衡。
任晖神色一厲,沒有說話,隻死死盯着她,嘴唇緊繃,似乎在壓抑着什麼。
葛晨則是立刻起身關上門,轉頭看向他們,手裡攥着一把醫用剪刀。
謝沉地将白芷的輪椅往後挪了一步,緩緩開口,“不用緊張,畢竟抓‘鬼’又不是我們的目的。”
“但這畢竟是一個把柄。”葛晨抓着剪刀走近。
這時候,任晖擡手止住葛晨,冷笑道,“項榛榛,你以前可沒有這麼敏銳。”
“真的?”白芷往前探了探身,亮晶晶的雙眼充滿了清澈而單純的好奇,問出了自己困惑已久的問題,“那我以前是什麼樣?”
她過于松弛的姿态完美地破壞了眼前劍拔弩張的氛圍。
雙方開始正式談判。
“劉明的屍體在哪裡?”白芷問。
“你們為什麼會來這個學校,有什麼目的?”任晖問。
謝沉思忖幾秒,突然上前握住白芷的輪椅,輕聲道,“走吧,他不會說的。”
以劉明如今的态度,他們再待下去怕是會節外生枝。
白芷對任晖聳聳肩,示意己方無法冒險。
“等等!”見他們真的要走,任晖終于沉不住氣,給出一個解決方案,“這樣吧,我告訴你一個安全的名字,項榛榛想辦法帶節奏讓他死掉,這樣至少可以為你們争取到一天不失憶的時間。我們明天再談。”
“借刀殺人?”白芷意味深長道,“能想出這種辦法的人,似乎不像是一個會常年被霸淩的人。”
“人都是會變的。”任晖道。
“所以你和我們不一樣,你并不會失憶對嗎?”謝沉注意到他剛剛用的詞是“你們。”
“就像楊銘峰一樣。”白芷道。
任晖的神色徹底變了,他往後退了一步,眼中閃爍着一絲驚疑不定,“你們究竟知道多少?”
“不用擔心,”白芷笑道,“肯定不比你這個當事人多。”
任晖,不,應該是劉明低頭沉思片刻,仿佛下定了什麼決心,“既然如此,不如我們來做個交易。”
“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