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一眼就看見了走進教室的謝沉,以及她身邊的花臂男,鄭铎。
很好,又是熟人局。
項榛榛沾着血的蒼白臉頰上,緩緩露出了一個屬于十八歲少女的明媚微笑。
已知經過兩個副本以後,謝沉明顯已經發現了她的npc身份,而花臂男和謝沉在第一個副本中展現出非常熟稔的狀态,又在第二個副本結束後出現在謝沉表弟賀銘的公司,同時看見了白芷在現實中的真實模樣。
以及一個附加條件,即賀銘在面對她從副本中帶出來的那條項鍊時,展現出了抑制不住的排斥與忌憚,仿佛在看什麼髒東西,碰都不願意碰一下。而根據她對賀銘的了解,這人活的很糙,并沒有潔癖。
那麼,賀銘的反應是因為知道這個項鍊的來曆嗎?他對這個無限遊戲知道多少?花臂男和謝沉信息互通到什麼程度,又是否會因此猜出她的身份?
白芷不知道這些問題的答案,隻知道自己提前進本就是為了避開這兩人,沒想到還是遇上了。
鄭铎自然也沒有錯過項同學的謎之微笑以及血盆大口,但無論如何,七班的同學們至少會說會笑會流血,這可比外面那些沒有感情、疑似僞人的存在可愛太多了!
阮城擡起手,示意同學們安靜,在看見項榛榛臉上的血迹時,隻是目光稍微停留了一瞬,很快便滑了過去。神色自若地給将二十位志願者依次請上講台,并且鼓勵學生們自選老師。
“我們充分尊重學生的意見,由學生根據需求主動選擇老師,各位志願者老師應該不會對此有異議吧?”阮城看向玩家,椰子般的圓臉上笑眼眯眯,虎牙尖尖,好像萬聖節的南瓜燈,顯得格外和善可愛。
于是就有玩家不怕死地發出質疑,“如果有異議呢?”
“那就隻能請大家離開這個學校了。”阮老師笑容不減。
明晃晃的威脅。
玩家們當然清楚無限遊戲裡離開特定場域的下場。
看向台下的學生,同樣地,他們也被台下數十雙眼神注目、打量。
這個班級裡的高中生,的确和他們剛剛在操場上遇到的很不一樣,一個個眼神精光四射,充滿興味,仿佛遊走在滿是流浪動物的後花園中,津津有味地給自己挑選一隻可以随便揉捏的寵物。
“你,會狗叫嗎?”前排一個男生,帶着毫不遮掩的惡意,指着其中一個和他年紀差不多大的男玩家問道。
這個玩家明顯是個新人,猝不及防被指中,神色便有些慌亂:“不......不會。”
“不會你去學呀!”男生說完,便有一群人開始大笑着起哄。
“狗叫狗叫狗叫狗叫......”
一群少男少女笑得前俯後仰,那玩家臉色脹得通紅,有些無助地看向身為班主任的阮城,卻見後者依舊保持着同樣幅度的微笑,甚至充滿鼓勵地對他點點頭,仿佛這個要求天經地義。
“狗叫狗叫狗叫狗叫......”
橡皮和紙團源源不斷地從台下飛來,玩家躲避不及,被砸中了眼睛,當即血氣上湧,指着台下痛罵道,“你們特麼的才是一群瘋狗,天天狗叫!”
話音落下,教室裡的笑聲便戛然而止。
阮城臉上的笑容也消失了,回到剛才在辦公室裡公事公辦的模樣。
帶頭起哄的幾個學生面色冷酷。
就連剛剛那場鬧劇中,那些事不關己的學生也都停下了看書寫作業的動作,他們整整齊齊地擡起下巴,年輕的臉上滿是天真的殘忍。
“你罵我們?你怎麼敢?”
“身為老師,你竟然罵你的學生?”
“從來沒有老師罵過我們!”
“......”
最後,全班三十多個學生齊齊看向那個玩家,異口同聲道:“你真該死!”
四個字擲地有聲,铿锵有力,是來自集體的審判。被确證“該死”的玩家瞠目結舌,不明白自己隻是用辱罵回應辱罵,如此天經地義,怎麼就走到了該死的下場?
到底是新人,還沒意識到這不是一個天經地義的世界。
幾個老玩家無聲地歎了口氣。
台上台下隻餘一片詭異的沉默。
直到所有學生再次齊刷刷開口:“你罵學生!你真該死!”
身為班主任的阮城清清嗓子,帶着他那永遠不合時宜的微笑,問道,“難道你就不覺得自己該死嗎?”
“.......瘋子,一群瘋子!”那玩家被集體指認,一腳踹上講桌,踉跄着後退兩步,咬牙切齒地罵道,“你們一群瘋子,我就是死也不會跟你們求饒!”
“所以,你是對同學們的決定有異議嗎?”阮城推了推眼鏡,笑容耐心而溫厚。
“瘋子,瘋子......”新人玩家仿佛聽不見他的問題,隻顫抖着指向台下的學生,重複着這兩個字,直到他在那無數道冰冷而殘忍的注目中徹底崩潰,猛地轉身撞開教室門,頭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阮城淡定地拿出手機,撥通一個電話。
“喂,保安室嗎?”阮城道,“有個穿藍色T恤的男人剛剛從高三七班的教室跑出去了......應該是往後操場池塘的方向......好的,記得處理幹淨。”
池塘,處理幹淨。
讓人很有探索欲的兩個詞。
但所有學生對此都反應平淡,一副見怪不怪的模樣。
阮城挂掉手機,看見那個叫項榛榛的殘疾女生舉起了手。
他本不想理會這種學生,卻看見這個女生在輪椅上歪着身子,舉起的胳膊上血流如注,滿臉寫着奄奄一息。
他怕人死在教室裡,想了想還是問道,“項榛榛,你怎麼了?”
“老師,我胳膊上的血越流越多,再不去校醫院就要死掉了哦。”項榛榛虛弱道。
快死了還“哦”,阮城有些不耐煩地撇了下嘴,但這實在是一個難以拒絕的正經理由。“那你先把老師選了吧。”
項榛榛正中下懷,于是照貓畫虎指着人群中最邊上的一個男人,“就他吧。”
接着,她滿臉好奇地問:“那你會狗叫嗎?”
所有玩家再次屏住呼吸,學生們則再次饒有趣味地看戲,等着這人也像剛剛那個人一樣,或者忍辱含羞,或者暴跳如雷。卻沒想到那個男人看着人五人六,實際毫無底線,張口就是一聲:“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