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實需要耐心等待。
對闖過多個副本的老玩家們而言,這個副本結束後的傳送過程似乎格外漫長。
烈焰給原本籠罩在血霧之中的城堡又抹了一筆濃郁的紅色,将城堡中的一切血腥腐朽都吞噬殆盡。
在副本與遊戲的裂隙中,玩家們仿佛戲台上的旁觀者,居高臨下地觀賞着漫天火光中那個痛苦燃燒的身影。
洶湧的熱浪漸漸扭曲了光線,斷壁殘垣在火光中消逝。鮮豔欲滴的玫瑰花叢重新鋪滿了城堡外的花園,高大的城堡巍峨屹立,空中鳥雀成群飛過,窗邊的淺色紗簾随風輕拂。
身穿黑色西裝的男人站在城堡外,幽暗的目光直直望進花園裡綻放的紅玫瑰,微風吹起他的鬓發,露出一道眼角劃到下颌的猙獰傷口。
焦急擔憂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你這些天去哪裡了巴頓?我們都很擔心你。”
男人轉過頭,看着匆匆趕來的城堡主人,身旁是他優雅美豔的未婚妻和懵懂無知的親弟弟。
額角汗水淋漓、略顯淩亂的袖口和沾了泥濘的褲腳顯示出史萊姆先生确實找了自己很久。
盡管匆忙淩亂,可這位年輕的爵士依舊那樣完美。
完美的家世、完美的性格、完美的家人,還有一張最卓越的畫家也難以勾勒出的,完美臉龐。
巴頓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像要把他的臉刻在自己的腦海中,卻又在他淡藍色的瞳孔裡,看見自己醜陋陰郁的臉。
“遇見什麼危險了嗎?”史萊姆先生發現他流血的手掌後皺起了眉。
“沒有危險,”巴頓擡起右臂,食指勾着一個陶罐改裝的顔料桶,“我隻是去了血霧森林。在那裡,我找到一種很特别的顔料。”
他的手被叢林裡的荊棘割傷,鮮血順着指縫落入顔料桶中看不清顔色的液體中。在那裡,淡淡的腥腐氣息隐隐傳出。
“血霧森林?”史萊姆擡起眼,不禁問道,“那不是傳說中,祂沉睡的地方嗎?”
“傳說而已。”巴頓撫上自己受傷的側臉,自嘲般笑笑,“如果真的有神祂,我又怎麼會落到如今的地步。”
望着眼前這位曾經意氣風發,如今卻潦倒落魄的好友。史萊姆跟着黯然神傷,“巴頓......小時候我在森林裡玩被蛇咬了差點死掉,是你背着我一步步爬出來,你的恩情我永遠不會忘記。隻要你願意,玫瑰城堡永遠為你敞開。”
“你是意思說,這裡也可以是我的,家?”巴頓緩緩擡眼,眼瞳灰暗一片,讓人什麼都看不清。
在史萊姆先生沒有注意的地方,挂在他指尖的顔料桶正輕輕顫動。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血腥與渾濁的顔料中出現一個小小的漩渦,似乎裡面有什麼東西在緩緩蠕動......
“那麼,讓我為你們作一幅畫吧,”巴頓垂下眼,遮住眼中的瘋狂,“就當是我送給你和玫瑰小姐的新婚賀禮。”
“好啊,”史萊姆先生欣然應允,“我記得你從小就畫工了得!”
“可是不要隻畫我們三個人吧。”玫瑰小姐的聲音突然傳來。
她看着巴頓的側臉,目光又落到他手中提着的渾濁顔料上,不知為何心中總有淡淡的不安。
兩人目光相對,她靜靜道,“巴頓先生與我們親如兄弟,為什麼不一起入畫呢?”
“對。”史萊姆先生感激地看着自己的未婚妻,為她肯接納自己落魄的好友,卻換來後者略為無奈的苦笑。
視線落在身後巍峨屹立的城堡上,巴頓默了片刻,接着仿佛歎息般低語,“既然如此,我們就一起吧。”
鮮紅的顔料在畫紙上鋪開,暈染出一朵朵豔麗如血的紅玫瑰,城堡外的四個人言笑晏晏,似乎真的仿如一家。
落款處,巴頓先生簽上了他的名字。
無邊烈焰燃盡了一切,倒映在那雙晦暗的雙眸中。
“将自己畫進畫中也沒什麼區别,我早就獻祭了靈魂。在血霧森林中,我曾經與祂交易。隻要能擁有史萊姆那樣完美的人生,我甯願獻出自己靈魂,永堕地獄。”
噼啪爆響的火海中,巴頓的聲音漸漸變得凄厲而尖銳,“可是你們這些人,和我又有什麼區别?!一樣在出賣自己的靈魂?憑什麼你們就可以活着出去?!”
為了張年輕的臉肆意淩虐弱小換取生命值,為了活下去将信任他們的同伴送入虎口,他們有什麼區别?
“巴頓先生的邏輯還是一如既往地讓人迷惑。”白芷雖然也頂着别人的臉,但殺人誅心的時候可是一點也不心虛,“你說你不惜一切都要換來一個完美人生。可代價是永堕地獄的人生,又怎麼會完美?你真的不是被那個祂騙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