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往下，木櫃門上不知何時出現了許多細小的劃痕，像是有人在黑暗中用指甲一筆一筆勾勒出的圖畫。

就在這時，櫃門忽然被一把拉開，小骷髅靜靜站在她眼前。

這是第一次，她從這具骷髅上感受到可以用超過兩個字來形容的複雜情緒。傷感中夾雜着委屈，還有一點點怨怼與不甘心。

櫃門上的劃痕也露了出來。

一張簡易到隻有輪廓的全家福。高大的男人與優雅的女人，中間牽着一個蹦跳着的小孩，身側絢爛的玫瑰花海蔓延。筆觸間帶着小心翼翼的溫柔，有些線條輕得仿佛一抹就會散去，就像畫中人手裡握着的脆弱易散的幸福。

不出所料，白芷在衣櫃中層層疊起的衣服中，發現了被遮蓋住的大片新鮮血迹。

有誰在晚上，偷偷躲在衣櫃裡哭。

白芷揉了把骷髅頭，感歎道，“你每天的櫃中生活還挺豐富。”

系統：【......做個人叭宿主！】

小骷髅“......”泫然欲泣，血淚眼看着就要流下來。

白芷捏了捏骷髅手心，指着畫上的女人，認真問：“這是我？”

小骷髅的血淚一點點收了回去。

這次，他沒有反應，隻是安靜地看着白芷，沉默了很久，黑洞洞的眼眶第一次讓人覺得深不可測。

白芷笑笑：“看來你也一早發現我是個假的了。”

小骷髅默默後退了一步，低下頭不看她。

白芷又指着那個男人，問道：“這是史萊姆先生？”

小骷髅點點頭，又搖頭。

白芷于是換了種問法：“這是六年前的史萊姆先生？”

小骷髅想了想，終于點了點頭。

白芷沒有再問小骷髅本尊是什麼時候去世的，答案已經顯而易見。

她從櫃子裡出來，提起裙擺，再也顧不上什麼優雅，緩緩鑽進床底，将那團沾了血的布料一點點撕下來。

她當着小骷髅的面将那團用作包裹的布料打開，裡面的衣物保存的還算完好。拿起來抖了抖，竟是一條幹枯玫瑰色打底的華麗蓬蓬裙。

“哇哦，”白芷驚喜道，“你居然喜歡穿裙子！”

小骷髅驚悚後退！！！

不是！他不是！他沒有！

悲傷的情緒一瞬間散去，他怎麼會想到自己期待了這麼多年的生日禮物竟然會是一條粉色蓬蓬裙！

小骷髅畫在衣櫃裡的簡筆畫已經透露了他的性别，但白芷畢竟是個魔鬼。

“不要害怕，這條裙子很好看的！”白芷毫無底線，“這畢竟也是你愛的人的沉沉心意！”

小骷髅四肢難敵四肢。十分鐘後，在白芷慘無人道的迫害下，被按着頭鑽進了一條可愛無比的小裙子裡。

白芷半跪在地上，一邊看着鏡子中的裙裝小骷髅，一邊認真給他撐起裙擺内的魚骨，“你好，我的公主。”

小骷髅耷拉着腦袋，滿身哀莫大于心死的蕭索。

白芷笑了笑，“送你裙子的人，一定是把你當成了世界上最可愛的寶貝。”

小骷髅動了動腦袋，有些恍惚地擡起胳膊，看着自己幹枯腕骨上挂着的一串蝴蝶結。

他似乎想起來了，在那個熟悉的客廳，壁爐裡的火焰跳動着暖意融融的光......

“新年那天，也就是我過生日那天，學校有話劇表演，我被安排了很重要的角色哦。”溫暖的壁爐旁，他興奮地宣布這個消息。

“嗯？是什麼角色？”

“被惡龍擄走的公主！”

“呃......”史萊姆先生面色古怪。

“怎麼了？”

“沒有，”年輕的史萊姆先生輕輕一笑，海洋般的藍眼睛裡神色溫和，“确實是很重要的角色。”

“你和玫瑰小姐會去看嗎？”

“當然，我們會帶上莊園裡最美的玫瑰，為我們的小王子，哦不對，小公主慶賀。”

......

那雙海水般溫暖幹淨的眼睛，他親眼看見光亮在裡面一點點散去。可惜，他們都沒能等到那個新年。

小骷髅擡起頭，默默看着眼前這個為他整理衣服的人，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就清楚，這不是他想念的那個人，但和她一起度過的這些時光，好像也沒有那麼壞。

小骷髅默默地看着鏡中的自己，幹枯的身體穿上華麗複古的裙子，顯得不倫不類，還有些詭異。

但也隻能這樣了。畢竟，連他自己都要記不得自己原本的模樣了。

白芷看着沉默的小骷髅，在心中喟歎一聲，似乎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帶你去看一個地方。”白芷看着小骷髅，緩緩道，“會有些殘忍，但畢竟那本來就是屬于你的東西。”

小骷髅看着鏡子中的玫瑰小姐，輕輕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