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可還覺得冷?這身衣裳……可還合身?”郎君廣袖之下的指尖微微攥緊,洩出一絲緊張來。
旭泱将他雙手放入狐裘内,親自帶他量了腰身,眉眼生動,語調上揚:“郎君可覺得合身?我很喜歡這身衣裳,若叫旁人看見你我,定然知道你我是一對兒。”
宸绛脖頸處都泛上薄紅,抿緊唇卻又說不出什麼反駁的話來,隻放低聲量道:“我……殿下且收斂些。”
旭泱将雙手擡起,無辜看他:“我哪句說錯了不成?還是說,我喜歡這衣裳郎君不高興麼?瞧,是誰的掌心好端端的貼着我的腰封?”
宸绛又被成功捉弄了一把,急忙将手從大氅中撤出,此刻的行為與神情像是被說中了心聲似的,也不再說什麼,慌張進了畫舫艙内。
旭泱可惜的挑了挑眉,而後又因岸邊一叢叢的紅花驚奇問道:“子殷,你可知岸上那是什麼?火焰一般的紅色,在這黑黝黝的地方倒是顯得幾分生機!”
宸绛的聲音從船艙中傳出,悶悶地:“殿下說的,應當是這黃泉兩側的彼岸花,又名曼珠沙華。這花喜陰耐寒,生長在陰森潮濕的地方,黃泉乃是彼岸花絕佳的地方。花形如龍爪,色紅傘狀。”
旭泱從前不曾聽過這個花名,聽得頗為仔細。
而後念道:“曼珠……沙華?名字好生繞口。”
她為聽故事不知不覺走到船艙外,湊近坐下。
正在好奇艙内人為何沉默之時,卻見從艙中伸出一隻幹淨修長的手,使力将她拉入艙中,帶了些莫名的情緒又解釋道:“這花我不喜歡,經書上寫,此花開千年,落千年,花葉永不相見。書中還說,情不為因果,緣注定生死。這花……殿下少看些。”
旭泱聽罷,也歎息一聲:“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怪不得方才見那花總覺得有幾分古怪,緣是隻瞧見花開,未瞧見葉子。好在你我如今總算在一起了,子殷再不必擔心分離。”
畫舫随河流往下遊駛去,兩岸山脈離得越來越遠,地勢平整和緩的地方隐隐有幾處深色的帳子,略遠些的地方出現了幾處居所與高大建築。
宸绛擡手攏起艙上的輕紗,低聲道:“殿下,這便是酆都所在,前方那處亮起火光的地方,是我們要去的宴席。”
他不放心道:“請殿下跟緊我,此處魑魅魍魉衆多,又有天兵與陰界臣民聚集,需謹慎小心。”
宸绛拍了拍他手背,安撫道:“你放心,我絕對會跟緊子殷,寸步不離。”
畫舫逐漸停穩,有陰官擡手在河岸與畫舫中間化出一座小橋,恭謹行禮道:“請神君随臣下入席。”
聽得畫舫處應了一聲,陰官擡起頭,神色驚疑,又立刻恢複了平靜。
陰官看着畫舫處搭着宸绛神君的手小心上橋的姑娘,心中起伏,暗道,這幾日陰界傳的頗真的故事竟不是謠言傳聞?這天域有名的無情冷漠的神君當真是有一位人界的紅顔?”
他與那明豔的姑娘對上眸子,又小心低頭看向腳下的石頭,這姑娘不愧是人界的掌權者,氣勢竟與神君不遑多讓。
陰官看着行至跟前的兩人,禮節周全,盡心引到上首,卻為難道:“神君,這姑娘坐哪兒?”
他看向上方的兩個位子,為難想,大帝坐主位,神君坐次位,那這姑娘……
卻聽神君略帶些溫和與随性:“她與我坐一處,多謝大人提醒。”
陰官心下一驚,瞧這一路上神君的在意舉止,這位人界的姑娘,在神君心中的地位怕是不一般呢。
他笑着退下,神色中更添了幾分小心與恭謹。
不多會兒,酆都大帝緩步入席,與宸绛笑談道:“從前天帝還與本帝談起,神君一心恪守清規戒律,有顆不染塵埃的道心。觀神君如今道心仍在,卻是有了紅塵之心?”
宸绛舉起眼前花紋精細的青銅爵,音色溫潤卻又客氣道:“實在是擔不起天帝與大帝的看重,人界有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臣雖是神職,千年來掌管紅塵情念,終歸是不能免俗。此番平定禍亂時,也是多虧旭泱長公主相救,才能從險境脫身,此番恩情,亦是不能不報。”
酆都大帝神色未明,笑道:“神君到底年輕,公主對神君的恩情,神君倒是看得頗重。”
他說着,舉起手中青銅爵與宸绛示意,又看向與神君同案的女子,帶了些溫和道:“看公主這身衣裳,羅裙已是天域織女所制。這狐裘也是極品,本帝從前聽聞神君在成年的兩千歲生辰上,曾收了件極珍稀的賀禮,似乎也是件赤焰狐狸的毛皮,水浸不透,火燒不壞,即便是在你霜域宮,也如同見了金烏一般,莫非就是這件麼?”
旭泱壓下心中的暖意,她從宮中長大,又在朝中常與百官打機鋒,這一番你來我往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她露出一個無害且歡喜的笑來:“多謝郎君送我這身衣裳。”
酆都大帝與她道:“聽聞公主在人界已然是皇太女之位,距離人皇的位置也隻是時間問題,不知公主為何肯舍下這榮華富貴,與他謀一個不知兇險的前路?”
旭泱露出幾分迷茫,又适當展現出幾分聰慧來:“那時郎君身處困境,恰巧在下路過缙山,又機緣巧合猜出了一二異常,這才能搭救郎君出那兇險之地。這幾日,郎君每每提及下界平亂之事,常與在下說起大帝的謀略計策,當真是妙極。大帝是這陰界的掌權者,在下聽郎君說起大帝的事迹,心中佩服的緊,思來想後,若是能與郎君同去天域,壽數漫長,總歸能效仿大帝,為三界盡幾分薄力。”
酆都大帝聽罷,也瞧出這公主與他說官話,這話倒是說的圓滑,讓人挑不出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