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接下來就聽我說好了。”
“說實在的,我最近剛見到你的時候還覺得你變了挺多,有點……嗯,口是心非,在意的、喜歡的東西你會表現得不在意、不喜歡。其實你可以像今晚這樣,誠實地面對自己的心,也誠實地對待其他人——比如你的好朋友我。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讨厭就是讨厭,做回以前那個快樂的陳掌門,不要為了其他原因壓抑自己的情緒,這樣會輕松很多。”
陳丹丹注視着段言的眼睛,安靜地聽他講話,适時表達她的疑惑:“會輕松很多?”
“對,”段言說。“你可以想辦法滿足自己。比如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你想騎自行車去學校玩,我就會把我的自行車讓給你騎。”
陳丹丹搖頭失笑:“你都搬家了,這會兒從哪變出來自行車?”
段言不跟她争辯,隻道:“你跟我來。”
一分鐘後,陳丹丹望着眼前熟悉的黑色山地車,呆滞了。
“怎麼樣?要不要試一試?”少年輕挑眉梢,将山地車鑰匙往陳丹丹的方向抛過去。
她趕緊接住,躊躇着開鎖,在段言的目光鼓勵下坐上他的山地車。
搖搖晃晃地蹬了幾圈腳踏闆,失去平衡的恐慌吓得陳丹丹趕忙從車上下來,握住車把手,對跟在她旁邊的段言抱怨。
“你的自行車也太難騎了吧,坐墊這麼高,車把手又那麼低,我坐在坐墊上腳都夠不着地面,而且坐墊離腳踏闆那麼遠,根本不好使勁蹬。反正我是再也不想騎了。”
段言從她手中接過車把手,熟練地給山地車轉了個方向,在剛剛停車的位置鎖住車。
“你懂什麼,要的就是這種感覺好不好。我看你這個小矮子是體會不到騎山地車的快樂的。”
熟悉的毒舌,熟悉的嘲諷,陳丹丹咬牙切齒:“你說我什麼?”
如果她沒有記錯,這是段言第二次說她是小矮子了。
在段言的身上,陳丹丹感受到了什麼叫做“信任一個人和想打一個人并不沖突”,她氣憤地一拳打過去,打了個空,追着段言到處跑,“我在女生當中一點都不矮的好嘛?!”
跑了幾分鐘,段言大氣都沒喘一口,反倒是陳丹丹,累得氣喘籲籲,兩手扶住膝蓋,說話尾音都帶顫:“停、停下,我不追你了。”
段言慢騰騰走回她身邊,啧了聲:“就你這差勁的體力,還陳掌門呢。”
陳丹丹仰起頭瞪他:“你可真不會說話。”
段言配合她的身高彎下腰,看着她的眼睛說:“那沒辦法,我這人有個優點——愛說實話。”
陳丹丹:“……”
怎麼辦,又想打他了。
段言直起身,指了指旁邊的花壇,“你先坐在這裡等我一下。”
陳丹丹沒問他要去哪裡,隻應了聲“好”。
她看着段言離開的背影越來越遠,心裡的難過還沒有徹底消失,唇角卻帶出一點笑。
其實她知道,段言在想辦法轉移她的注意力,讓她不要那麼傷心。這人和小時候一樣,嘴硬心軟,善良得不行。
不一樣的是,他現在跑步的樣子和小時候一點都不像。那個時候段言個子不高,腿也不長,跟個小白蘿蔔似的。哪像現在,腿那麼長,跑一步的距離她要跑幾步。
很快,段言跑回來了。許是跑得太急,他的胸膛劇烈起伏着,喘氣的聲音在靜谧的夜色裡格外明顯。
陳丹丹随口問他:“剛剛去哪了,跑這麼快?”
他不答反問:“可以吃冰的嗎?”
“可以。”
一根小奶糕忽然出現在她面前,“來一根?”
段言從身後拿出剛剛藏起來的小奶糕,遞給她一根,再撕掉剩下那一根的包裝紙,看着愣神的陳丹丹,手在她面前晃晃,“别傻看着了,小心等會兒化掉了。”
“嗯。”陳丹丹撕掉包裝紙。
段言攤開手,“放這裡,我等下一起扔掉。”
她也沒客氣,把包裝紙放進他掌心,等他三兩步跑到垃圾桶旁扔掉包裝紙回來,就要一口咬下去。
“等等。”段言扣住她的手腕,又瞬間松開。
“等什麼?”陳丹丹不解。
“哎我說,你也太沒有儀式感了吧。”段言舉起小奶糕,用動作提示她。
啊?
吃個小奶糕還要什麼儀式感嗎?
陳丹丹眼睛裡的疑惑更明顯了。
段言面露無奈,主動将手中的小奶糕向她這邊傾斜。
“小奶糕幹杯!”他笑着說。
涼風習習,他的笑容像夏夜的風,拂過陳丹丹跳動的心。而他眼裡的星光好像也照到了她的身上,那一瞬間,陳丹丹甚至有種感覺——
長在陰暗、孤單、難過、黑暗中的我,被點亮了。
陳丹丹愣了愣,笑着将手中的小奶糕和他的碰在一起,“小奶糕幹杯!”
夏夜蟬鳴聲中,少年少女在路燈下相視一笑,咬下的那口小奶糕是比回憶中還要香甜的美好。
此刻,唯有月亮知道他們的内心在想什麼。
香甜的小奶糕在陳丹丹嘴裡融化,熟悉的味道将她帶回了多年以前,屬于童年的記憶也開始複蘇。
……
兩個小朋友坐在花壇邊,小男孩不開心地坐在那裡晃腿,小女孩兒變戲法一樣地變出兩根小奶糕舉在他面前。
小女孩脆脆地道:“以後不開心了就來這裡,我請你吃小奶糕。”
小男孩擡頭望向站在他面前的小女孩,用力點頭:“好。”末了,還對小女孩承諾:“我以後也請你吃小奶糕。”
“隻有小奶糕嗎?”小女孩在他身旁坐下,反問道。
“那你還想吃什麼?”男孩兒認真地問她。
“嗯……辣條!”
“吃的滿手是油然後蹭我一身嗎?”
“那都是去年的事情了!士别三日當刮目相看懂不懂!”
“切~”
“……”
後來陳丹丹一直記得這個晚風吹拂的夜晚,甯靜又歡樂,縱然傷心也被治愈。她也沒有想到,未來的某一天,某幾天,他們都會在這裡默契地相遇。
“你居然還記得?”她仰起白淨的臉,不可思議地問他。
“怎麼可能不記得?這樣的回憶,讓人很難忘記才對吧。”
周圍隻餘下幾盞被草木包圍的路燈,散發着微弱的光亮,段言的目光落在遠處的黑暗裡,輕笑着開口:“堂哥從出生開始就由爺爺帶他,所以爺爺偏心他一點也不奇怪,隻給堂哥買了零食漏掉了我也不奇怪。隻是沒想到有個好心的小朋友覺得我會傷心,還買了小奶糕哄我。”
那一晚,小女孩将小奶糕塞進他的手中,胖乎乎的小手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别難過了,沒有什麼是一根小奶糕解決不了的。如果有的話,我就、就再給你買一根小奶糕好了。”
說到“再買一根”的時候,她的表情裡充滿了心痛、不舍等情緒。段言就那麼輕而易舉地被她逗笑。
“這樣才對嘛!我媽媽說了,愛笑的小孩子更讨人喜歡。”小女孩坐在他的旁邊,撕掉裹在小奶糕外層的那張紙,見對方也撕掉後,一把拿過去,噔噔噔跑到幾米開外的垃圾桶丢掉,再噔噔噔跑回來乖乖坐下。
她朝着他的方向舉起手中的小奶糕,用眼神示意他也舉起來,段言沒明白她想做什麼,遲疑着舉起手中的小奶糕。
另一根小奶糕輕輕碰上了他手中的那一根,與此同時,甜甜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小奶糕幹杯。”稚嫩的聲音試圖模仿大人舉着酒杯說“幹杯”的氣勢。
從很久很久之前,她就是他心目當中應當永遠明亮的光。
而他,不想讓這束光變得黯淡。
“你不是拖油瓶,從來都不是。你要相信,你很珍貴。”他的聲音很輕,像是一陣風,卻帶着讓陳丹丹堅定相信的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