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雨鋪天蓋地襲來,林建軍豎起步卒制式長木牌,一把扯過傻傻愣住的蘇勉,躲到寨牆與山體夾角。
蘇勉呢喃道:“她還活着……”
躲藏位置太狹小,林建軍不方便掄圓胳膊揍他,擡手用力甩他一耳光。
火辣辣痛感從臉頰傳來,癡呆愣神的“情種”恢複正常,趁漫天箭雨停歇間隙,迅速拿起長木牌立至身前。
生死可以抹消許多愛恨情仇,生死關頭亦然。
别管以後如何,至少此刻兩人摒棄前嫌,重回少時莫逆之交,心有靈犀挪動木盾往寨門靠。
蘇勉感慨道:“以前總盼着與你并肩作戰,沖鋒陷陣直搗賊巢,不想第一次竟是如此狼狽。”
林建軍沉默片刻,啞聲道:“我也沒有想到當年那個立誓與我此生不負的少年,在我落魄時捅了最深一刀。”
蘇勉自嘲地扯起嘴角:“這一刀她替你還了。”
天啟十六年上元節,女郎大庭廣衆下刺傷蘇勉,林建軍有所耳聞,具體為了何事他沒敢細問,前年意外聽到她與趙娘子閑話,隐約猜到幾分。
林建軍口吻嘲弄道:“你欠她、欠我之債,挨了一刀就想還清,未免太便宜。”
蘇勉面不改色道:“今生怕是還不盡了,來世結草銜環再還罷。”
林建軍不置可否。
好不容易挪到兩扇寨門之間,正想命士卒把門打開一條縫,帶火羽箭倏地停了,左右兩側響起哒哒馬蹄聲,由遠及近飛快靠攏。
幾人連忙丢了木盾,奔至麻繩前猛地抓住,腳蹬塗滿泥巴的木栅欄往上爬。
來勢洶洶騎兵往後退,一直穩步向前推進的河渠長牌手搬開木蒺藜,步弓手躲盾牌後再掀箭雨。
吊在半空的幾人抽出橫刀,飛快揮舞斬斷箭矢,同時左右晃蕩避開以力貫千鈞之勢射來的羽箭。
突地,身旁傳來一聲悶哼,緊接着便是重物落地聲,獨留繩索淩空搖擺。
林建軍略微思索,松開麻繩躍到地上,拾起盾牌擋蘇勉身前。
即将爬到寨牆上的蘇氏親兵瞧見這一幕,顧不上自身安危往下跳,撿起三塊木盾把人圍中間。
“廢物!”林建軍折斷箭杆,扯過兩根麻繩,将蘇勉和手持盾牌的親兵綁一處,順帶扯落他腰牌塞進懷中。
蘇勉不可思議地看着他,林建軍卻是仰起頭,大聲命令士卒拉他們上去。
躲垛口後的裴靜文,厭惡地瞥了眼轉危為安的蘇勉,頭頂盾牌半邊身子往堞口外探。
還沒看清林建軍情況,她便被攥住手腕朝後一扯,跌入熟悉而又陌生的懷抱。
“你不要命了?”蘇勉緊緊抱住朝思暮想的女郎,仿佛隻要他一松開,懷中人立即就會消失不見。
嵇浪和秋十一等人一邊躲箭矢,一邊拉拽林建軍,附近其他士卒忙着拉弓搭箭,掩護還沒進寨的三人,餘光瞥見蘇勉出格行徑,暫且騰不出手相助。
趙應安佝偻着腰朝裴靜文靠,被蘇氏親兵擋住去路。
“松開我,你松開我……”裴靜文不停掙紮,“蘇勉,有病就去吃藥,别像條瘋狗一樣纏着我不放……”
聽到動靜,左側瞭望塔底下的餘芙蓉靠過來,抓住趙應安身前蘇氏親兵的胳膊來了個過肩摔。
她半蹲兩人身旁,面無表情摁住蘇勉中箭左掌,劇烈疼痛逼得他下意識松開手臂。
裴靜文趁勢掙脫束縛,撲向正好翻進堞口的林建軍。
林建軍左手橫在女郎後腰,帶着她往垛口後躲,右手緩緩撫過亂糟糟麻花辮,溫聲細語安慰受驚的女郎。
裴靜文眸中水光點點,擡手給他一巴掌,委屈道:“你去救他作甚?害我又被欺負。”
“哪裡是去救他?”林建軍掏出腰牌晃了晃,“我救的是我們自己。”
借助火光看清腰牌歸屬,裴靜文回頭掃了眼被嵇浪帶人卸去刀劍的蘇勉和蘇氏親兵,勾過腰牌繞手指上玩耍。
和趙應安一前一後走下寨牆,裴靜文招了招手,負責押解蘇勉等人的秋十一示意士卒繼續往前,自己快步走到女郎面前。
裴靜文湊到秋十一耳畔,壓低聲音複述林建軍剛才所言,秋十一雙手抱拳颔首稱是,接過腰牌策馬出營。
厮殺聲到後半夜逐漸停歇,安排完營中事務,林建軍掀簾而入,褪去沾染血腥味與泥塵味的甲胄,快速擦洗一番鑽進被褥中。
裴靜文睡着了,生生被弄醒,帶點起床氣,擡腿輕踢青年胸膛,反被握住腳踝拉到肩膀上。
過了會兒,青年整個人往下壓,她的腿也對折下壓緊貼前胸,蜷縮成洶湧波濤上的一葉扁舟,躲不過狂風暴雨侵襲。
林建軍用力抱她,低下頭去,濕熱唇舌貼上修長脖頸吮吸,遊移至通紅耳垂,似遭夢魇般翻來覆去低語。
“你是我的,隻能是我的……”
裴靜文迷迷糊糊擡手扇他,想叫他别發瘋,哪知下一瞬他側頭遞上右臉說不可厚此薄彼。
厚此薄彼是這樣用的嗎?
裴靜文氣笑了,如他所願,反手對準青年右臉不輕不重揮去。
痛覺蔓延,林建軍握住皓腕送到嘴邊,輕輕啃咬柔軟細膩指尖,眉眼帶笑風流恣意。
“你就是我的。”
鬧騰半夜,裴靜文睡到天光大亮勉強醒來,涼水趕走最後的睡意,她用匕首當鏡子擦抹面脂。
耳後下方頸部,指甲蓋大小青紫吻痕吸引視線,裴靜文暗罵一聲瘋狗,扯過狐狸毛圍脖遮住某人傑作。
跨出帳篷前,她低頭打量身上初春時節的袍子,又掀起帳簾瞧了眼明晃晃太陽,一把扯落圍脖,氣鼓鼓地坐交椅上瞪着帳門。
明明聽到起床動靜,遲遲不見裴靜文出來,林建軍納罕地掀開帳簾,迎面對上鋒利似刀的眼神。
林建軍笑盈盈問:“生氣了?”
裴靜文冷哼一聲,扭頭不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