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趁魏朝内亂無暇他顧,幾次三番攻入川蜀各州為非作歹、擄掠民衆、暴虐成性,濫殺無辜以至屍體堵塞水道江河斷流的南诏,徹底湮滅于曆史長河。
今歲二月,征南大軍奏凱班師,至京城朝見天子接受封賞,解除行營都統職位的陸乾,于二月下旬回到梓州。
看到趙應安隔空投送那句“王钺是魏臣,陸翁也是魏臣”,裴靜文驚出一身冷汗濡濕輕薄春衫。
三月深春的太陽,明晃晃挂在湛藍天空,憐憫而又慈悲地照亮塵世。
擡頭看了許久,視線變得模糊,嗡嗡耳鳴聲卻是漸漸小了下去,林建軍自嘲地扯起嘴角,秋四背起他慢慢走下寨牆。
嵇浪端來冰雪融水,取下林建軍頭上的兜鍪,打濕帕子擦去蜿蜒血迹。
方才河渠軍蟻附攻寨,還真叫他們爬上來十幾個,其中有個膘肥體壯的河渠力士,手持流星錘連傷十來人。
風寒拖了十幾天尚未痊愈的林建軍拎着金瓜錘迎上前去,兩人纏鬥數十回合,以河渠力士血肉模糊告終。
不過林建軍也沒讨到好,腦袋結結實實挨了一錘,流星錘上的尖刺紮破兜鍪,鐵皮刺破朱紅抹額刮傷皮肉。
“這樣苦守不是辦法,”嵇浪語氣疲憊地說,“三哥,何不派人求援?”
林建軍譏笑道:“我何時戰死,王钺何時支援。”
秋四聲音蓦地收緊:“三郎,你可别吓我,我經不起你這一吓。”
林建軍奇異地笑:“怕死?怕死趕緊滾蛋!”
“說你娘的鳥話!”秋四扯着破鑼嗓子大罵,“你他阿爺看不起誰?想叫老子背個臨陣脫逃的名聲,做你阿娘的白日夢。”
林建軍仰頭大笑,說不清是開懷還是癫狂,深沉眼眸裡比墨池還黑。
猜出其中緣由,嵇浪眉目緊鎖,無可奈何輕歎,自古忠義兩難全,王钺此舉倒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前提是,與他們無關。
嵇浪正色道:“眼下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三哥需早做打算。”
“報!”林七的聲音穿透厚實篷布落進三人耳朵裡,“将軍,河渠軍再度蟻附攻寨。”
林建軍拿起鳳翅兜鍪,擋住頭頂的白紗布。
他深吸一口氣緩緩起身,金瓜錘别在腰間,環首橫刀懸于左腰,長梢弓和胡祿懸于右腰,肩扛陌刀大步流星往外走。
“大敵當前,先殺上一場再說!”
四月初的河渠舊地晝夜溫差大,商議完軍情已是傍晚,軍将裹緊毛皮大襖走出大帳,看到身披貂裘的女郎,紛紛驚訝地拱手問候。
遠在千裡之外的女郎,怎會出現在這苦寒之地?
裴靜文朝他們還禮,便聽見王钺的親兵請她入帳。
看完裴靜文帶來的家書,王钺心中暗罵家裡那不讓他省心的,面色仍是如常。
“你嫂嫂誤把我故意說來吓她的閑話當了真,弟妹莫信她胡言。”他話鋒一轉,雙手抱拳,“帶累弟妹千裡迢迢遠赴敵境,請受哥哥一拜。等會兒我叫人騰出隔壁軍帳,弟妹和趙娘子暫且住下,待我騰出手便派人送你們回去。”
王钺太過坦蕩,坦蕩到裴靜文差點信他鬼扯,誰會平白無故說那些話吓唬人?
“都怪我一時心急,竟懷疑王大哥待他之心。”裴靜文也不拆穿,笑盈盈說道,“不過來都來了,我想去小越谷見他一面再回去。”
王钺呵斥道:“此地距小越谷兩百餘裡,沿途危機四伏,弟妹莫胡鬧。”
裴靜文擺手道:“我們來時扮作多聞人,一路上倒也安穩,去尋他我們也會扮成多聞牧民,有十一保護,我們不會出事。”
王钺靜靜地打量她,忽而擠出一聲幹笑,大馬金刀坐回正中交椅,無奈地搖了搖頭。
他面容冷肅道:“我不能眼睜睜看他走馮美老路,這是最好的結局。他戰死後,我會恢複他姓名,替他擔下假死欺君的罪名,以征南征西軍功為林氏翻案。”
裴靜文急聲道:“這其中定有什麼誤會,林三自小跟在至尊身邊長大,他絕對不可能走上馮美老路。”
王钺冷笑道:“弟妹這話騙得了深宅婦人,騙不了官場上摸爬打滾的。”
裴靜文不知如何接話,很小的時候她就知道自己沒有舌綻蓮花的本事,沉默地看着男人。
良久,她啞聲道:“王大哥心意已決?”
王钺目光平靜,一切盡在不言中。
“我知道了,多謝王大哥兩年來的照顧,裴靜文不勝感激。”裴靜文神色落寞地往外走。
路過沙盤被一面紅色小旗吸引,裴靜文駐足不前,遙指插在鄯州附近寫着一個“蘇”字的旗子。
“可是鳳翔都知兵馬使蘇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