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還需要鹿血酒?”
“一雙嘛。”
“一雙也用不到鹿血酒。”
“王兄,莫要逞強。”
“我逞你阿爺,快送一雙來。”
“帳裡這麼多人,一雙哪裡夠。”
懶得聽他們講下流葷話,林建軍尋了個借口離開中軍大帳。
瞧着他的背影,天雄牙将湊到王钺身邊,暧昧道:“不怪陸兄離去,他帳中那女郎我隻見了一次,心神蕩……”
言笑晏晏的王钺猛地變了臉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把掐住天雄牙将脖子,把人死死按在矮幾上,帳中将領忙丢了羊骨上前相勸。
王钺額上青筋暴起,兇光畢露,盯着天雄牙将一字一頓道:“再敢口出妄言,老子不介意扶你副将坐你位置。”
說罷,狠狠甩開他。
其餘将軍不知天雄牙将說了什麼惹惱王钺,你一言我一語胡亂打圓場。
王钺不是好得罪的,天雄牙将自打嘴巴賠罪,中軍大帳恢複其樂融融,仿佛剛才的變故不曾發生。
“這麼快?”裴靜文擁住滿身寒涼的青年,“我以為你要很晚才回來。”
“克定宴請諸将,不好不去。”下巴搭在女郎肩上,林建軍疲憊地閉上眼睛,“懶得聽他們講話,先回來了。”
裴靜文猜測道:“他們肯定又在罵會川都督,”她側頭看他,“明明阻止大都督北上就夠了,為什麼非想他出城迎戰?”
一群葷素不忌的軍中莽漢聚在一處過上元節,怎麼可能隻談軍事,不談女人?她把他們想得太正直。
林建軍失笑道:“他們未必想,底下人渴望功勳富貴的心難壓制,倒逼他們不得不想。”
坐以待斃不是會川大都督性格,他幾度派小股軍隊出城試探,雙方小規模對戰十來次,互有勝負相持不下。
二月中旬,下了場大雨,安甯河水位上漲。
趁水位退去前,王钺遣仆從軍日夜不休挖溝決堤,引河水灌諾赕城,一面本就開裂的土城牆垮塌。
魏律大舉攻入城内,會川軍措手不及,大都督大罵王钺喪盡天良,領三千兩百烏蠻精銳,和小一萬烏合之衆,且戰且退,一路退到首府會川。
三月下旬,會川府外二十裡,安甯河上遊,魏軍營寨駐紮地。
“哈哈哈……”捏着陸乾派人送來的密信,王钺豪邁笑聲震碎蒼穹,“南诏劍川、永昌節度使投誠,與王師一同兵臨太和城下,南诏王令各地勤王,又命拓東節度使增援會川府,奪回建昌斷我軍補給。”
“這下看他們還怎麼躲!”西川牙将激動地摩拳擦掌,一連說了三個好。
自三月廿七起,磨刀霍霍的魏軍和退無可退的南诏軍于會川城外,爆發數次激烈戰鬥。
一方是對軍功和财富的渴望,還有血海深仇的怒火,一方是對家園和親人的守護。
彼此都殺紅了眼,厮殺聲震天動地直沖雲霄幽冥,烽火狼煙遮蔽青山綠水藍天白雲,還冒着熱氣的鮮血順着地勢緩緩流進安甯河,染紅清澈河水。
耳畔充滿傷兵哀嚎,從最初的恐懼到中間的麻木,再到最後的平和,裴靜文隻用了短短三天。
“聽說你是将軍夫人,”吊着胳膊的傷兵湊上前,稀奇地看着正在給一個少年步卒包紮肩膀傷口的女郎,“你不待在将軍帳裡享福,跑來軍醫帳吃什麼苦?”
“這怎麼能叫吃苦?”裴靜文手中動作不停,“為開疆拓土的戰士出力是我的榮耀。”
不得不承認,她無法再視自己為過客。
“榮耀?”少年的一雙眼眸像星子亮晶晶的,完全看不出連斬六七個南诏士卒時的兇殘模樣,“夫人不嫌棄我們?”
包紮進入收尾階段,裴靜文打了個漂亮的蝴蝶結,歪着腦袋好奇道:“我為什麼要嫌棄你們?”
少年理所當然道:“你是将軍的女人,是金尊玉貴的将軍夫人,我們隻是身份低微的普通士兵。”
“嗯……”裴靜文想了想,認真地注視着臉色蒼白的少年,“錢财權勢把世人分出三六九等,但我覺得吧,這并不能成為嫌棄别人的理由。”
她把紗布收進斜挎包,端起被血水染紅的銅盆,狡黠地眨了眨眼道:“小郎君,你且好好養傷,我去忙了。”
少年登時紅了臉,磕巴道:“我,我我會的。”
趙應安要去換水,和裴靜文一前一後走出帳篷,笑盈盈地調侃道:“瞧你把人家純情小少年撩的,将來他要是孤寡一生,你可就成千古罪人了。”
裴靜文回頭看去,視線恰好和一直朝這邊打望的少年對上,揚起下巴自誇道:“誰少年時不會遇到幾個驚豔的人?”
趙應安稀奇道:“你有?”
裴靜文回答幹脆:“沒有。”
趙應安嗤道:“那呢?”
“所以我立志驚豔别人。”裴靜文放下銅盆,擡手遮擋孟夏正午刺眼的陽光,遠眺湛藍天空。
與南诏軍激戰一上午,林建軍臂彎夾抱染血頭盔,緩步朝中軍大帳走。
突然身後傳來一聲驚呼,他下意識轉身看去,還未看清到底發生何事,便被人一把抱推開壓到地上。
他茫然地睜大眼睛,顫巍巍撫上口吐血漿的嵇浪,目光掠過翹起的護耳,落在一寸粗三尺長的箭矢上。
“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