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訴我哪裡難受,”他溫聲哄道,“乖,告訴我。”
“痛……”她好像聽到爸爸的聲音,爸爸居然會說魏朝話,“爸爸,我痛。”
“哪裡痛?”
“骨頭痛,腰痛,頭也痛。爸爸,醫療艙,要醫療艙,”裴靜文委屈地哼唧,“媽媽,醫療艙……”
林建軍不知醫療艙是何物,無奈輕歎。
“救我,媽媽救我!”她就像一條離開水的魚,哀怨地求救,“要回家,我要回家,接我回家……媽媽……”
第一次見她如此嬌氣,林建軍心慢半拍,一口氣堵塞胸口,終是化成數聲歎息,胸膛起起伏伏。
連人帶被撈起來抱在懷中,林建軍下巴抵着她頭頂,雙目微合。
哄小孩睡覺一樣拍打輕薄錦被,一下又一下,哄得懷中人踏實入睡,成就感大過他生擒犁羌王外祖父。
全身裹在錦被裡小半時辰,裴靜文睡出一身汗,迷糊着向上揮手掙脫錦被束縛,不想碰到彈性人臉,登時吓清醒。
她睜開眼睛對上一張熟悉臉龐,沙啞叫聲伴随心底的恐懼沖出喉嚨:“青黛!青黛!”
林建軍緊緊抱着她,沐浴後的皂香也随之鑽進她鼻息。他安撫道:“别怕,别怕……要不要喝水?”
裴靜文嘗試掙紮,奈何虛弱沒力氣,掙紮一會兒便放棄。
“你怎麼在這兒?”眼淚不受控制地唰唰流,她語氣裡滿是懼意。
“你哭什麼?”林建軍把她放回床上,溫柔地為她擦去眼角淚水,“想不想喝水?”
說完不等她回答,踏出寝室為她倒水。裴靜文趕緊掀開被子,顧不上穿鞋就往耳房跑。
别說她現在生病沒力氣,就是她沒生病都跑不過林建軍。
來不及放穩茶杯,瓷片噼裡啪啦碎一地,林建軍打橫抱起驚慌失措的女郎,将人重新放回床上。
見她沒穿鞋,他不輕不重呵斥:“本身就病着,赤腳下地加重病情如何是好?”
“你來做什麼?”裴靜文抱緊被子,身體止不住顫抖,分不清是病症還是恐懼,“青黛呢?”
林建軍将她方才所講呓語簡單重述,溫聲問詢:“誰打你了?”
裴靜文強迫自己鎮定,下達隔空投送指令,不想林望舒不在三千米範圍内。
該死!早知道和趙應安也交換星網編号。
“沒人打我,”她深吸一口氣,強裝鎮定,“林将軍聽錯了。”
知她不想說,林建軍不再多問,坐回寝室門邊。
“你以前不會這般生分地喚我。”他隐隐悲傷,“阿靜你莫怕,我不做什麼,聽說你病了,我隻是來看看你。”
“這話說出來将軍自己信嗎?”坐她床邊,抱她入懷,這是探望病人該做的事?
林建軍顧左右而言他:“阿靜突然生病,是因為昨天的對話?”
“阿靜?”裴靜文這才發現他的稱呼,“将軍與我泛泛之交,還是喚我裴先生或者裴娘子吧。”
“阿靜,”林建軍嗓音微沉,又覺不妥,軟和語氣,“我真的隻是來看你。”
“那好,就當将軍真是來探望我。”裴靜文不糾結稱謂,下逐客令,“将軍已經看過,天色已晚,将軍請回。”
“你怕我。”林建軍語氣笃定。
裴靜文神情一凜:“将軍威名赫赫,我一介小女子不得不怕。”
林建軍說道:“你以前不怕我。”
裴靜文強忍着頭痛對答如流:“以前是我有眼無珠,誤認将軍為我家鄉軍人。若有冒犯,還請将軍見諒。”
“就因為這個?”林建軍微怔,“我是不是你家鄉人,對你來說很重要?”
縱然他不是共和國人,這些天相處他從未對她擺過架子,也并沒真正用權壓她,最多就是偶爾逗逗她。
他們不是朋友麼?何至于怕他怕成這副模樣。
裴靜文頭快爆炸:“将軍心思太重,讓我本能恐懼,我怕被将軍賣了還給将軍數錢。”
“我從未算計過你,”林建軍辯解,“阿靜,我不會算計你。”
“所以呢?”
“我想和你做朋友。”
病中心理防線本就脆弱,又被他這句話所蘊涵的持續性糾纏意味吓到,裴靜文瞬間崩潰。
她尖聲道:“朋友?我哪配和中郎将做朋友?是不是那天我打将軍兩巴掌,讓将軍不高興了?”
裴靜文跪在床榻上磕頭:“我給将軍磕頭,一個不夠磕兩個,兩個不夠磕三個。”
“我給将軍磕頭,求将軍放過我,我不該打将軍。”她拿腦袋砰砰砸床,“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求将軍放過我。”
她擡頭看向門邊的男人,淚眼婆娑道:“打你是我的錯,林建軍林讓塵林将軍,你放過我,求你放過我。”
“我隻想平安回家,隻想平安回家啊……”眼淚一滴滴落下,浸濕面前錦被。
林建軍拳頭握緊,手背青筋暴起,忍了又忍,喃喃道:“你不要這樣。”
裴靜文神情恍惚:“你要我怎樣?林建軍,你想我怎樣?”
“是了,還能怎樣?”她淚流滿面,“你夜半到此與我獨處,孤男寡女,不就是為了這個。”
裴靜文癱倒,自暴自棄:“林建軍,我隻在乎自己爽不爽,男人帥不帥。你要是不怕傳染風熱,就來吧。”
“阿靜,我真的隻是想來看看你,和你單獨待一會兒。”林建軍急忙轉身,“我吓着你了,是我該死是我畜生,我這就走。”
“你不來?林建軍,我病中無力反抗不得,等我病好,你想來可就沒這麼容易。”
“我馬上走,馬上就走。”林建軍臉色蒼白,“你别這樣輕賤自己,我馬上走。”
房門開關的聲音傳來,裴靜文松了口氣,捂着臉嚎啕大哭。
“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