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靜文沒想到他會這麼說,當時就愣住了。
陳嘉穎沒繃住,腦袋埋進阿荒胸膛,肩膀一抖一抖的。
“阿荒,”陳嘉穎摟着少年笑出眼淚,“阿荒,我笑得肚子痛。”
阿荒單膝跪地,大腿充作凳子托住陳嘉穎,環住她腰身,貼心為她揉肚子。
“有何好笑之處?”阿荒薄唇輕抿,琥珀色瞳孔倒映出女人面容。
陳嘉穎擦去眼淚,忍着笑說:“那麼大個人還溺濕褲子,真的很好笑。”
阿荒輕哼道:“煙煙姐這麼大個人,晚上不也遺溺麼?”
裴靜文默默别過臉。
陳嘉穎不笑了,從他腿上站起來,一把推倒阿荒,紅着臉罵道:“下流。”
阿荒不生氣,雙手向後支在地上,放肆地打量羞紅臉的女子。看到白皙脖頸上的青紫痕迹,他眉眼含情帶笑。
這都是他的傑作。
陳嘉穎隻當沒看見他火熱目光,牽起繩子那頭,瞪着阿荒說:“不許偷看,不然今晚我不同你睡。”
陳嘉穎帶着裴靜文走進樹林,身形一矮鑽進一處高高草叢,邊解麻繩邊說:“這些話我隻說一遍,你一定要記好。”
“等會兒我把我的一張公驗和身上的錢都給你,你拿着它們朝北走,去萬歲縣等一個姓林的将軍。”
“我聽阿荒說他奉旨出征犁羌,萬歲縣是他回京的必經之地,你就在萬歲縣等他。”
裴靜文問:“他也是穿越者?他叫什……”
“煙煙姐。”突然,身後傳來阿荒的聲音。
裴靜文的話被吓回去,心髒撲通直跳。
陳嘉穎示意她放心,站起身沖立在遠處的少年喊道:“我才幫她解開腰帶你就過來,是不是想偷看她?”
阿荒直勾勾地盯着陳嘉穎,一字一頓地說:“煙煙姐,你那張通往萬歲縣的公驗不在包袱裡。”
裴靜文瞬間汗毛豎起,連呼吸都忘了,幾乎要窒息。
陳嘉穎面不改色道:“我還不能貼身放着我的公驗?”她反客為主,“你疑我?”
阿荒盯着陳嘉穎看了很久很久,久到陳嘉穎腿肚子打顫,快要堅持不下去。
阿荒收回視線,輕笑道:“草裡有蛇,煙煙姐快些出來。”
“好!”目送阿荒走遠,陳嘉穎直接癱坐在地,将公驗和為數不多的銅錢塞進裴靜文手心,“他發現了,你快跑。”
裴靜文捏着公驗,問道:“真的不和我一起走?”
“我走了你跑不掉。”許是緊張的緣故,陳嘉穎臉色有點白,“裴靜文,請你記住,我叫陳嘉穎,嘉獎的嘉,聰穎的穎。”
“我來自星曆182年的共和國,請你記住,記住我的名字,我的來處。”
身後傳來去而複返的腳步聲,陳嘉穎猛地一推裴靜文,喊道:“快跑!”
裴靜文一個踉跄,回頭看了眼陳嘉穎,咬牙鑽進一眼看不到頭的樹林。望着裴靜文消失的背影,陳嘉穎瞬間淚流滿面。
如果她穿越來時,遇到一個能拉她一把的同胞,命運是不是就不會這樣悲慘。腳步聲逼近,她胡亂擦去眼淚,橫臂擋住阿荒去路。
阿荒掐着她下巴,力道大的好似要将她下颌骨捏碎,咬牙切齒地說:“煙煙姐真是菩薩心腸。”
“放過她,”陳嘉穎緊緊攥着少年的領口,纖細手指骨節泛白,悲傷地哀求,“阿荒,我求你放過她。我不管其他人,我隻求你放過她!”
十年,她來到這個世界十年,真是太久了。
初來乍到語言不通,被人诓騙賣進青樓,求過死,最終還是認了命。
接了幾年客,生理期也不例外,吃了大大小小各種摻了水銀的藥,又落了兩胎,早就傷了根本。
後來一個嫖/客給她贖身,讓她做了兩年外室。他為了性/緻,灌她許多湯藥,徹底壞了她的身體。
再後來,嫖/客膩了她,又轉手把她賣回青樓。
遇到阿荒,算是她穿越到此後最大的幸運。
邪性少年為躲避追他的人闖入青樓,半推半就一夜/歡/好,竟成為他們緣分之始。
“你放過她,誰放過你?”阿荒用盡全身力氣擠出一句話。
陳嘉穎踮起腳尖,吻上少年眼角,低聲道:“安安靜靜陪我幾年,我活不了多久,你知道的。”
僵持良久,阿荒漫不經心掃過一個草叢,橫抱起女人離開。
裴靜文曾想過,阿荒是不是發現她躲在那個草叢裡,隻是看在陳嘉穎的面子上,放過了她。
後來轉念想想,這個答案一點也不重要。
她逃出被阿荒當貨物一樣賣的命運,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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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陳,”東家是一個孀居的中年女人,她輕輕推醒對着髒碗發呆的裴靜文,“快些把碗刷了,明天我放你半天假。”
裴靜文匆匆回神,茫然地“啊”了一聲。
東家笑道:“你不是整天念叨着大将軍多久回來麼?我給你放半天假,許你明天去看。”
“我說為何一見東家就覺得親切,”裴靜文甜甜一笑,月色下一口整潔白牙格外亮眼,“原來東家長得像廟裡的觀世音菩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