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島原以為不做狗會很難收場,因為很快她将和許清晨重新成為擡頭不見低頭見的隔壁鄰居。
然而第二天課桌大遷徙時,她發現了不對勁。
楊宇座位前移頂替萬眷空位,萬眷的空課桌變成了許清晨的護城河,永遠地将他與其他組隔離在外,這意味着不管其他座位如何變動,許清晨成為了教室東南角永恒不動的一顆僵屍星,也意味着從此以後他失去了同桌,以及二分之一同桌。
這讓餘小島心裡很不是滋味,覺得他有點壯烈,像那種被蛇咬一口,砍掉一隻手的壯士。
有點不值,為了不理我,其他朋友也不要了麼?
有點可憐,打瞌睡時沒人放風,被提問時沒人商量,連打小抄時都——沒的人抄!
還有點矯情,别人都流水嘩嘩地換營地,就你一個人釘在角落,搞什麼特殊!
有點讨厭,就放你一次鴿子,該不會真要冷落我半年吧......
虧我樂高拼到半夜三點!
在愧疚與同情心的驅使下,小島主動示好過。
一次是晚自習,小島悄聲挪到許清晨旁邊,讓他佩合配合,完成Uncle交待給她精準扶貧的政治任務。
許清晨掉頭去打了一節課籃球。
一次是周末放學,小島堵在教室門口,提出一道回家。
許清晨轉身去了楊勁霸辦公室。
再沒有下一次了。
許清晨這一通操作毫無疑問引起了全體女生的揣測,眼見天氣越來越熱,餘小島越來越涼,宋思瑤就越興奮。
午後一次體育課,太陽炙烤着大地,女生們聚集在香樟樹下一個蘿蔔一個坑整齊地排坐躲涼,耳朵高高豎起,此刻,單口相聲大師宋思瑤正在聲情并茂地講演“餘小島促狹乖張惹人厭,許清晨浪子回頭金不換。”
正說到許夫人如何厭惡餘小島像個沒教養的野猴兒在她家皮沙發爬上滾下時,人群後突然響起一聲嗤笑,“我家還有皮沙發?”
衆女生紛紛轉頭,隻見許清晨笑眯眯地站在香樟樹下,手裡握着瓶北冰洋,嘴裡叼着根吸管,吃瓜似的朝衆人眨了眨眼。
宋思瑤頓時語噎,滿臉通紅。
高斯從不遠處籃球場跑來,他剛打過球,滿身是汗,伸手就去撈許清晨另一隻手裡的塑料瓶:“汽水買來啦?快給爺來瓶。”
許清晨腳步一退,手往身後一收,“沒你的份。”
高斯震驚:“他媽的剛才誰說‘你打掩護我跑腿’......?”
許清晨聳聳肩,朝香樟樹上努了努嘴巴,一道橙色剪影“嗖”地劃過高斯視線,同時傳來一道清脆女聲,“謝了。”
“你躲這兒呢!”高斯用詭異的眼神瞟了眼宋思瑤,又興奮地轉向樹梢,“那不是聽了個全場?
那聲音慢悠悠道:“可不是嗎,一字不落。”
宋思瑤膽戰心驚地擡起眼皮,樹上那人冷飕飕地刮她一眼,“故事不錯。”
衆人皆以為下一秒餘小島會跳到宋思瑤面前,就算不手撕她的嘴,也要扒她一層皮,然而餘小島隻是倦怠地翻了個身,翹起二郎腿,擰開塑料瓶蓋,悠然自得地喝起了汽水,好像宋思瑤那通污言穢語跟她半毛錢關系也沒有。
“我怎麼覺得她喝的是酒,還是美酒。”高斯咽了咽口水,露出一副豬八戒垂涎人參果的豔羨表情。
“汽水都被人搶走了,還笑,傻子!”宋思瑤朝高斯翻個白眼。
“關你屁事!”高斯臉一冷,掉頭罵道,“就你愛管閑事,人家小兩口鬧别扭,你瞎起什麼哄。”
宋思瑤的表情好像吃了一噸屎。
許清晨嘴角一勾,咬住吸管,騰出半瓶北冰洋抛給高斯,“會說多說點。”
說完,春風得意地揚長而去。
衆女生:哇噢。
小兩口!!!
許清晨,你瞎承認什麼?!
餘小島被氣成了一具幹屍,直挺挺地挂在樹上,說不出一句話。
“高斯,會說多說點啊!”不知哪個女生起哄笑道。
其實高斯也不大明白,許清晨和餘小島到底算不算小兩口,别人家都是床頭吵架床位和,哪像這二位,冷戰時間以月份為單位計算。
“說個屁!”他胡亂地擺擺手,撅起腚,溜了。
許清晨穿過籃球場,臉上笑意逐漸凝結成冰,從小到大胡扯的鬼話多了去了,沒哪次心跳成這樣。
一個籃球剛好砸在腳底,他俯身撿起,手腕一抖,輕輕一跳,漂亮的三分球。
“好球!”男生傳來喝彩,香樟樹方向同時響起驚呼,許清晨微微側過臉,眼皮一挑,然而陽光晃眼,他找了半天,茂密的濃綠枝葉裡也沒發現那張身影。
她跑了。
高斯跟上來,空瓶子朝他砸去,“我說你怎麼回事?人家找你,你一把推開;人家有麻煩了,你又挺身相助,少爺,你這玩哪出呢?我要是餘小島,遲早被你氣跑,老死不相往來。”
許清晨沒回嘴,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留給高斯一個看不懂的悲情背影。
我做不到心無旁骛。
所以别怪我用這樣卑劣的方法,阻止你靠近。
*
一次課間,高斯在樓道裡逮住了司琦琦,并向她表達了疑惑。
司琦琦聽完後表示無解,并用一種看智障的目光看向他,你眼瞎麼,餘小島和方南山才是一對。
然而她轉念一想,不對,他們是兄妹。
可兄妹怎麼會像他們那樣?
司琦琦思考了半天,一回神,高斯還在她身邊,“你怎麼還沒走?”
高斯咳了一聲,“你的連體姐妹呢?”
“一個補覺,一個來大姨媽,派我去收發室取雜志。”司琦琦頓了一下,“你,也去?”
高斯一本正經地嗯了一聲,“一起。”
通往傳達室的路人來人往,兩個人隔着一臂之距小心翼翼前行。
司琦琦像個從良婦女,一路低頭悶聲不說話。
高斯:“司琦琦,我給你的唇膏你沒塗?”
司琦琦:“塗了啊。”
高斯:“那怎麼還坑坑窪窪的像洋蔥切片?”
文科生司琦琦表示疑惑:“洋蔥切片長什麼樣?”
理科生高斯給了她一個完美閉環:“你嘴巴這樣......”
“閉嘴吧你,”說完司琦琦又咬了下嘴唇,前前後後已經碰見六個女同學了,舌頭一個比一個長。
司琦琦下意識往旁邊靠了一靠,一臂之距長成了一臂之距(長臂猿的臂)。
高斯:“司琦琦,你不覺得我們倆這樣說話很奇怪嗎?”
司琦琦:“哪裡奇怪?”
高斯:“我以為你要跟我對唱山歌。”
司琦琦:......
高斯:“跟我一塊兒走很丢人?”
司琦琦急忙解釋:“不是,我們倆......在學校裡......沒單獨走過。”
“沒嗎?”高斯一想,“哦,以前還有那倆跟屁蟲。”
司琦琦讪笑:“是吧?”
高斯輕飄飄看她一眼:“那你趕緊習慣,不能一直帶拖油瓶。”
“啊?”司琦琦一驚,這是什麼意思,是我理解的那個意思嗎?
高斯挑了挑眉,自己理解。
傳達室裡人頭攢動,高斯沒進去,等在門外。
司琦琦從一堆信件中找到了葉敏小富婆的專屬廣告畫冊,還順便遞給高斯一個牛皮紙信封,“辛姨的信,剛好看到。”
高斯接過信封,視線落在封底印刷字“松山舞集歌舞劇團”幾個字上,眉頭攏起。
“怎麼了?”同桌多年,司琦琦一下子就察覺到了異樣,“辛姨有事?”
“我不知道。”高斯捏住信封的手緊了一緊,他收起信封,向司琦琦告辭,“我去趟我媽那兒。”
“好,”司琦琦看高斯心急的模樣又補了句,“你别急,有什麼事跟我說!”
花園咖啡店生意爆滿,高斯好不容易找到一個露天位,點好飲品甜點,等來藍辛。
高斯四下環顧一圈,裝作不在意地問,“你那小男朋友呢,怎麼沒見着?”
“你很想見他?”藍辛挑眉,揚起手機逗兒子,“那我喊他來?”
“别倒我胃口。”高斯翻起一雙小白眼,藍辛捏捏兒子小胖臉,上下打量他,“嗯,胡子刮後還挺清秀。”
高斯彈開母親的手,“别鬧。”
“說吧,找我聊什麼事。”藍辛開門見山。
高斯掏出信封,攤在餐桌上。
藍辛擡起眼皮看了兒子一眼,然後才拿過信封,當他面撕開,飛速地過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