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南山把小島褲腿挽平,紙巾吸附幾次後,褲腿的奶茶基本被擦幹,正準備給小島擦腳,小島突然抽搐了一下。
這抽動極為明顯,許清晨和方南山同時驚道:“怎麼了?”
小島坐直身體,悄悄地抽回腳,指向冰袋,“寒邪侵體。”
趁兩人沒反應之前,小島扯過方南山手中紙巾,三兩下清理幹淨腳巴子,“嗖”地單腳立起就要把紅纓蘿蔔往海綿寶寶裡塞,“我好了,沒事了,不疼不癢不需要去醫務室。”
“别動!”許清晨和方南山同時喝道。
“啪叽”——海綿寶寶濺出兩股咖啡色熱流,平均分配地噴向許清晨左褲腿和方南山右褲腿。
這回沒等兩人喊,小島自覺地坐了回去。
方南山擡起小島小腿,重新扯來紙巾擦幹,然後脫下外套,裹粽子一樣把小島的腳包了個嚴嚴實實,他和許清晨對視一眼,許清晨立刻會意半蹲下身。
“走,背你去醫務室。”許清晨拍了拍肩膀,示意餘小島爬上來。
“不要!”小島縮起腦袋瑟瑟往椅背躲,你當我傻!這麼多雙眼睛,你背誰誰社死!死無葬身之地!
許清晨沉下臉,“你燙着了,就應該去醫務室。”
“就不去!”犟驢“達咩”。
許清晨看得好笑,“怎麼,我身上長刺?”
小島搖頭。
許清晨又問:“我沒背過你?”
小島擡了擡眼皮,又迅速收回,想了想才慢吞吞地說,“此一時,彼一時。”
“哦,”許清晨拉長音調,“照你這個意思,彼時你有求于我,此刻我有求于你,是吧?“
小島居然嗯了一聲。
許清晨樂了,轉向方南山,“你瞧瞧你家這個小無賴,她燙傷了,還得讓我們倆求她去醫務室,比我家老太太還難伺候。”
方南山這才看向餘小島,溫聲道,“聽話。”
小島憋屈地跳上了許清晨的背,她趴在許清晨肩膀上,擡眸問方南山:“我鞋子怎麼辦?”
“我背你,不用鞋!”許清晨不耐煩地啧了一聲。
小島沖他:“我去廁所,你也去?”
許清晨:“......你給我憋着!”
“去吧,我來處理。”方南山輕聲道。
小島低低應了一聲,不再說話。
許清晨背起餘小島前腳走出攤位,宋思瑤的聲音像個炸雷轟地響起,“方南山,餘小島真是你親妹妹?”
小島的身體陡然一僵,幾乎在同時,許清晨腳步一刹擰眉喝道,“你怎麼知道?”
小島默默閉上眼,許聰明同學,謝謝你,這下全世界都知道了。
話剛出口,許清晨就意識到問話方式暴露了答案,因為宋思瑤再次貢獻出她口吞鵝蛋的表情包。
許清晨懊惱地哎了一聲,撂下爛攤子,掉頭就跑。
隔着人群窸窸窣窣的竊語,小島甚至沒聽見方南山的回應。她回頭遠遠望了一眼,少年清瘦的身影單薄的如同一葉孤舟,随着人來人往潮湧潮動,逐漸模糊成黯淡的一個點。從此之後,她和那個點之間的關系定義,隻能叫做親兄妹。
“餘小島!你怎麼樣?嚴重嗎?疼不疼?有沒有起水泡?”
小島耳邊突然炸鞭似的響起一連串老媽子問候,萬眷頂着一張火燒眉毛臉焦急地出現在眼前。
“哎——糖葫蘆,”小島一擡眼就瞧見了萬眷手中的驚喜,“卷兒,你真好。”
搶草莓糖葫蘆之前,小島不忘捏捏萬眷的小胖臉。
“看來沒事。”萬眷松了一口氣,朝崔志平說道。
“你們倆不是回班了嗎?”許清晨問。
“方南山說她被燙着了,讓我過來看攤。”崔志平解釋,“你送她去醫務室吧,這邊有我們。”
醫務室位于體育場東北角,他們隻需橫穿操場從北門出口繞出即可到達,小島趴在許清晨的肩頭,像個倒挂的樹懶,恨不得整個腦袋埋進許清晨的頸窩。
這個姿勢讓許清晨感覺......格外挑戰。
幸好餘小島并沒有挑戰許清晨太久,很快她便發現,想象中被圍觀的場景并沒有出現,因為周圍連個人影都沒有。
“許清晨,”小島微微擡起頭輕聲喊他。
“嗯?”許清晨嗓音悶在胸腔裡低低應了一聲,很輕,遠不及他起伏的呼吸聲。
或許是因為負重,那呼吸帶着鼻音,格外沉重。
“你是不是繞路了?”小島問。
許清晨輕垂下眼皮,眼角餘光低低了她一眼,“嗯,那邊人多,煩。”
小島沉默了一會,又喊他的名字,“許清晨,”
“又怎麼了?”語調拉得長,語氣卻沒有絲毫不耐煩。
小島沒回話,袖口輕輕覆上了許清晨額角,輕聲問,“我是不是很重?”
許清晨偏過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壓低聲音道,“你别亂動。”
小島軟趴趴地垂下腦袋,喃喃道,“你的頭都流汗了......”
許清晨心下一暖,還曉得關心我。
小島又一樂,“而我的腳卻凍成了狗。”
許清晨:“......”
許清晨仰頭深吸了口氣,艱難地開口,“餘小島,你能不能别對着我的脖子說話?癢。”
“那你怎麼不笑?”小島很好奇,于是她對準許清晨修長的脖頸長長吹了一口氣。
溫軟的氣息貼過少年滾燙的肌膚輕輕一擊,少年本就不堅固的城池一瞬間分崩離析。
許清晨突然掉頭盯住她,面露兇光,“你再試試?”
小島不敢了,她沒見過許清晨這副模樣,怪吓人的,她識相地将臉調個面。
他們穿過中心花園,小島又問,“你說,咱們班那些同學真的全在教室刷試卷嗎?”
“屁!你當他們一個個乖寶寶呢。”許清晨不屑道。
“那我怎麼沒瞧見他們來操場玩兒?”
許清晨哼了一聲,“因為這幫孫子裝逼,一個個躲在學校不同角落刷試卷,然後等月考完再顯擺,我都沒複習,考前還玩了半天呢。”
小島被許清晨捏起嗓子學說話的樣子逗笑了。
“笑了?”許清晨垂眸看了一眼某人黑溜溜的後腦勺,軟下聲音問道,“這回沒别人在,你告訴我,疼不疼?”
小島聞言迅速調過臉,十分注意地擡手隔擋于許清晨脖頸前,眨巴眨巴眼睛,“真不疼,我們能不去醫務室嗎?我不想去。”
“不行。”許清晨果斷拒絕,沒有一絲商量餘地。
下一秒,一顆嬌豔欲滴的紅顔大草莓赫然出現在許清晨視線正前方,“給你吃草莓尖尖。”
許清晨完全無視香氣誘人的草莓,他頓住腳步,偏過頭,涼飕飕地看向小島,“我勸你呢,别想這些烏七八糟的歪心思。”
“什麼......歪心思?”小島強詞奪理,“你看,現在我哄你你又不要了。”
許清晨“嗤”地笑出聲,他眼睫微垂,看向小島的粽子腳,輕聲問,“為什麼不想去醫務室?”
“就不想去。”小島氣鼓鼓地翻了個臉,閉上眼睛,徹底關閉了雙方溝通渠道。
過了好一會,裝死半路的餘小島突然感到許清晨手臂力度驟然增大,呼吸變得劇烈沉重,他們好像在爬樓梯,小島迷迷糊糊睜開眼睛——這是回教室的路。
小島向上攀了攀,試圖讓許清晨省點勁,趁許清晨爬到拐角處平穩過渡時,她歪過頭,害怕許清晨聽不見似的,特意湊近他耳垂,輕聲喚他,“清晨哥哥,”
許清晨眉心一顫,一種不好的感覺緊随襲來,他停下腳步,微微側過耳垂,湊近小島的嘴唇,不想錯過她說的每一個字,緊接着,少女的誓言順着溫熱的鼻息一字不漏地墜入少年心底最深處那潭無人知曉的冰淵,許清晨哽在原地,說不出一句話。
“以後我也心疼你,我們要像我媽和你媽那樣做一輩子的好朋友。”